蘇錦的話一說完,顧瑀臉上的笑意猛地一凝,目光也陡然添了幾分說不出的冷銳。


    他敷衍地扯著嘴角露出個笑,直直地撞入蘇錦眼底深處,似感慨似無奈地笑了。


    “阿錦,你一直都這麽聰明的嗎?”


    認識顧瑀的人都不止一次說過,顧瑀這人心思深,輕易看不出來什麽。


    就算是這人都把事情做下了,不等最後的結局揭曉之下,絕大多數人都還是看不清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將最真實的心思全都掩藏在麵皮之下,這是顧瑀多年來求生的本能,也是他習以為常扣在臉上的麵具。


    可他沒想到的是,蘇錦看起來嘻嘻哈哈的,竟能如此敏銳。


    蘇錦得了這麽一句談不上誇讚的稱讚,怔了一瞬好笑地彎起了眉。


    “其實也不是很難看出來。”


    顧瑀的房間門窗上常年籠著一層不透光的黑布,在外頭看不出什麽,可若是有心的話,深夜路過時透過門縫便可看到屋內透出的一抹微光。


    而且蘇錦之前湊巧還在他屋內的桌上看到過一抹墨漬。


    那抹墨漬不是陳年舊物,而是新近添的,明顯是被人不小心劃上去的。


    如果不是真的不甘心,這人大晚上都不睡覺,關上門窗擋住燭光,在屋裏提筆寫的難不成是詛咒顧老太等人早點魂歸大地的符紙嗎?


    單是寫咒人的符紙,怎麽可能能練得出那麽一手鋒銳的筆鋒字跡?


    見蘇錦唇邊笑意逐漸彌散,顧瑀苦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想法是有的,隻是貿然想脫身沒那麽容易。”


    至死方可出不是說來逗樂的一句玩笑,賭坊的主人和被血肉焊死的規矩也的確是比武進一流難纏很多。


    顧瑀原本是打算等解決完所有的麻煩再跟蘇錦說的,可誰知這人現在就看出了端倪。


    話趕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顧瑀懶得再遮遮掩掩,索性坦坦蕩蕩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想不傷筋動骨地脫身很是艱難,需徐徐圖之,所以在事成之前不可心急,而且就算我順利出了賭坊,還會有另外一件難事兒。”


    蘇錦困惑眨眼:“什麽難事兒?”


    顧瑀意味不明地浮出一抹淺笑,狀似無奈地搖頭歎氣,學著蘇錦的樣子往前抻了抻修長的脖子,滿是玩味地說:“我要是出了賭坊可就賺不到那麽多銀子了,屆時我就是一個在家裏幹吃不動的廢物,你可願意分我一碗飯吃?”


    蘇錦還沒說話,顧瑀就自顧自地笑出了聲。


    他看著蘇錦的雙眼唇角上揚,笑道:“阿錦放心,我這人糙得很,衣食都不講究,你要是願意養我,那我還可以吃得更少些。”


    蘇錦被這話氣得朝天翻了個白眼。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人就是存心憋著壞故意的。


    蘇錦不吭聲,顧瑀卻不肯就此作罷,反複問了幾遍直到把蘇錦問得都不耐煩了,滿是嫌棄地說:“吃吃吃,保準餓不著你。”


    “吃完了就去幹活兒抵飯錢,不然你就餓著吧。”


    蘇錦說著把碗裏的最後一口麵條扒拉進嘴,鼓著腮幫子站起來說:“別廢話了趕緊吃,吃完了幫我拿上東西準備去縣城。”


    顧瑀捏著筷子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頗為唏噓地感慨說:“這就開始使喚上了?”


    “你以為呢?”


    蘇錦忍著笑踹了一下他屁股底下的小凳子,無視作怪吸氣的顧瑀,甩甩手進屋開始收拾要帶的東西。


    換好衣裳的顧瑀站在門前等她,見她出來自然而然地伸手把裝著畫冊的小包袱接了過去。


    兩人並肩走到門前,卻正巧撞上了兩眼血絲通紅擔著水桶出來的顧老太。


    村裏就兩口井,要想吃水做飯,就必須每日一早就去打水。


    這活兒顧老太年輕的時候也是做慣了的。


    隻是後來當了老婆婆,年紀大了骨頭散了,再加上顧妮兒在家裏什麽活兒都攬在了自己身上,這活兒也就多年沒再做過了。


    可眼下胡翠芬缺了半截耳朵在床上躺得半死不活,顧雲也昏昏沉沉地裹上了胳膊,顧妮兒更是跟死了似的一聲都不吭。


    再累再不情願,她也隻能是在水缸見底的時候擔著水桶往外。


    看到顧瑀的一瞬間,可謂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老太太怒得渾身發抖,扔了水桶抄起扁擔就要往顧瑀的身上砸。


    “你這個殺千刀的畜生!”


    “早知道你是這麽個晦氣的攪屎棍,老娘當年就該直接把你扔到水裏溺死了事!要是我兒有什麽閃失,我就是拚著這條老命不要,我也要撕碎你的骨頭喂狗!”


    昨日鬧了那麽一場,顧瑀和蘇錦一根頭發都沒往地上掉,可顧雲和胡翠芬直接都不成人形了!


    老太太原本指望著村長能做主懲治顧瑀,可誰知道最後竟是不輕不重就這麽算了!


    想著屋內躺著的人,老太太心裏怒氣更甚,恨不得用扁擔讓顧瑀粉身碎骨。


    顧瑀麵無表情地側身一閃輕易就避開了抽來的扁擔。


    一擊落空,顧老太怒得麵上青筋暴起,想也不想就更下了幾分蠻力。


    “老娘打死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孽障!”


    橫空劈下的扁擔被一隻看起來柔弱無力的手捏住。


    顧老太咬牙死命用了力,可那隻捏住扁擔的手卻像是焊了烙鐵一般,不管顧老太再怎麽用力,死活都無法再壓下去。


    蘇錦輕飄飄地截住扁擔,在顧老太氣急敗壞地叫罵中蘇錦冷著臉直接抓住顧老太揮舞至半空的扁擔,雲淡風輕的一掰。


    哢嚓一聲脆響。


    扁擔應聲而裂。


    看著顧老太憤怒中透出驚悚的神情,蘇錦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淡淡地說:“老太太,氣大傷身。”


    “都這麽大年紀了,何必跟年輕人較勁兒?你要是真有一把子好力氣無處施展,不如都留著去伺候屋裏躺著的好大兒,否則你要是氣壞了身子,那躺著不能動的顧雲和胡翠芬如何是好?”


    說起顧雲老太太明顯更生氣了,指著蘇錦就罵:“下三濫的小娼婦!”


    “老娘說話哪兒有你插嘴的地兒?!等我……”


    “等什麽?”


    蘇錦斜著眼尾看了怒到滿目猙獰的顧老太,輕描淡寫地說:“等顧雲盜取他人文章錄上青城書院的醜事兒天下皆知,還是等這見不得光的小偷來日跪在顧瑀的跟前叩首謝罪?”


    “老太太,不是我有心想讓你難堪,隻是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我勸你還是少拿無辜的人撒氣,趕緊想想你那好大兒那所謂的前程吧。”


    她露出個唏噓的表情,在顧老太幾欲瞪裂的目光中輕輕地說:“據我所知顧雲好像早已將要入青城書院的事兒宣揚了出去,還得罪了原本書院中的不少人,而青城書院盛名在外,最是看重名聲和真才實學,顧雲此番盜用之事傳出,大約是進不去書院大門了。”


    “嘖,之前的書院湊合不上,青城書院高攀不起,讀書人的傲骨名聲也毀了,稍微一想我都替顧雲愁得慌,這時候跟顧瑀較勁兒頂什麽用?趕緊去找個老神仙算算顧雲的命途前程才是正經啊!”


    “否則顧雲前程盡毀,你老人家還有什麽指望可言呢?”


    三言兩語噎得顧老太青紫了臉再難出聲,看著老太太失控哆嗦的眼角,蘇錦心滿意足地抿唇笑了。


    她扯住顧瑀的袖口說:“咱們走。”


    顧瑀毫不猶豫地跟著蘇錦走了,留下顧老太在原地瞪著地上斷成了兩截的扁擔來回運氣。


    蘇錦說的話就像是一根根錐心的針似的,死死地卡在顧老太的心口讓她無法喘息。


    老太太自己大字不識,也不曉得讀書人的門道。


    可她自己心裏也清楚,一旦顧雲拿了顧瑀的文章去頂替冒名的事兒傳出去,顧雲就再無前程可言的道理。


    她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原地轉了幾圈,突然狠狠一咬牙,把水桶踹到路邊揣著袖子就急匆匆地朝著村頭的方向走。


    而此時,側身站在樹影下的蘇錦見狀眸光無聲微凝,從嗓子眼裏擠出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冷哼。


    她就知道這老太太禁不起刺。


    村頭住著的是村長一家,瞧這架勢,肯定是去找村長想轍去了。


    顧瑀站在她的身後,視線越過蘇錦翹起了幾根碎發的頭頂注視著疾步而去的顧老太,要笑不笑地說:“你猜她會去找村長說什麽?”


    蘇錦舌尖微頂側顎,漫不經心地說:“究竟說了什麽,等咱們回來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在昨晚之前,顧雲是全村人嘴裏的驕傲。


    可過了昨日,今日情形明顯不複從前。


    誰都知道顧雲做的不對,可這犯了錯的人到底該如何懲治,卻無人提出個可行的法子。


    這種時候的沉默代表著一種糊弄,這可不是一件讓人安心的好事兒。


    所以蘇錦才會刻意刺了顧老太幾句,想看看這人最後會有什麽反應。


    蘇錦懶得去看走遠了的顧老太,隨手拍去顧瑀肩上不知什麽時候沾到的碎葉,淡淡地說:“村中長輩族老不少,若有願為你做主求個公道的,咱們就記個人情,往後尋機報答,可若沒有這樣的人,借此看清了這些人的真麵目往後絕了人情來往,倒也是一件好事兒。”


    早點借此看清楚也好,省得今日仇明日恩,稀裏糊塗地來回揪扯個沒完,平白讓人生了無盡的厭煩。


    顧瑀聽出蘇錦的言外之意唇邊溢笑,拎著小包袱信步走在蘇錦的身側,輕輕地說:“所以你的選擇是我,是嗎?”


    蘇錦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茫然地啊了一聲。


    “你說什麽?”


    顧瑀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


    “沒什麽,走吧。”


    蘇錦懶得多想踹著路邊的小石子繼續往前,顧瑀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嬌小的背影,眼中笑意漸深。


    這是第一次,他被如此堅定地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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