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童哭哭啼啼連滾帶爬地去請大夫了。


    蘇錦在老先生顫抖著手想扶起顧瑀的時候,當仁不讓地抱住了顧瑀精瘦的腰,粗糙地抹了一把鼻子說:“您這裏有能讓他暫時躺躺的地方嗎?”


    說完像是怕老先生不答應,蘇錦還滿臉正經地保證:“您放心,我絕對不訛您。”


    “隻要等大夫來了,顧瑀醒了,我們就……”


    “這時候了還說這種話做什麽?!”


    老先生氣急地打斷蘇錦的解釋,顫抖著手指出了一個方向,說:“快快快!”


    “我與你一起扶著他進屋躺著等大夫來,然後……”


    然後蘇錦雙手合腰一抱,扛麻袋似的直接把顧瑀扛了起來。


    老先生表情空白地看著扛著顧瑀就像是扛了一根白菜似的輕鬆寫意的蘇錦,沉默了片刻後幹笑著說:“小姑娘還挺有勁兒……”


    蘇錦吸了吸鼻子悶著嗓子說:“多謝誇獎。”


    “您能幫我打盆水嗎?我想給他擦擦身上的血。”


    “好好好。”


    心焦又疲累的老先生頹著臉點頭,擺手說:“你趕緊扛著人進去,我這就去打水過來。”


    須發皆白的老先生歎著氣去打水。


    蘇錦麻溜地扛著顧瑀進了裏間,把人放在床板上,馬上眼疾手快地摁住顧瑀的肩膀,一手搭在他顫動的眼簾上迫使這人睜不開眼,湊近了低聲說:“老人家心疼了就有戲。”


    “躺好了不許亂動!”


    折騰這麽半天,蘇錦其實都不清楚顧瑀到底是為了什麽挨的打。


    不過依照目前的反應看,這位嘴硬下手狠的老先生心裏顯然是心疼顧瑀的,隻是礙於某種過不去的坎這才兩廂僵持不下,否則的話也絕對不會是這種反應。


    聽到簾外傳來的腳步聲,蘇錦不動聲色地在顧瑀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微不可聞地說:“實在不行你就睡一覺,睡醒了再說。”


    顧瑀被遮住的眼簾猛顫,蜷起的拳頭搭在床麵上,在來人進門的刹那無聲鬆開。23sk.


    蘇錦出的這招不是什麽上佳之策。


    可僵持如眼下,一時半會兒也的確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顧瑀安心在床上躺著裝死。


    因為接連受刺激又反複吐血的緣故,一張俊臉蒼白到無一絲血色,憔悴得讓人心驚。


    等蘇錦不太熟練地扒拉開他的衣領,看到他身上堆疊得密密麻麻的大小傷疤,把水盆放下的老先生又氣又急地咬住了牙:“孽障!”


    “我當年就說過,你要選的那條路是要人命的不歸路,如何勸阻都不聽,為了那點兒眼前的錢財好處,就非要扔了大好的前程去作死!”


    “如今你倒是如願了,這麽多傷,這些年怎麽就沒要了你的命?!既然都到這一步了,你還來找我做什麽?!”


    “我管教得了你這樣的人物嗎?!”


    老先生罵著罵著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再度翻騰而起。


    蘇錦生怕他拎了拐杖又往床上砸,趕緊起身半攙半扶地扶住老先生的胳膊,牽著他到邊上坐下的同時低聲說:“我知道您惱於顧瑀的不懂事兒,也知道他的確是讓您失望了。”


    “可不管怎麽說,您的身子要緊,何必在他聽不見的時候來氣?”


    “顧瑀前些日子險些丟了命,昨日才被人在家門口欺負得吐了血,現在昏昏沉沉的,您說什麽他也聽不見,您費心教導的話入不了耳,那就都是白費了口舌,您要不先坐下緩一緩,等……”


    “誰能欺負得了他?”


    老先生不滿地挑起眼角看向蘇錦,冷冷地說:“你個小丫頭莫要說胡話糊弄我,這孽障素來無法無天,哪兒是能被人欺負的主兒?”


    老先生的話聽起來像是嘲諷,可字裏行間卻莫名充斥著一股護短的意思。


    蘇錦一聽心頭微動,忙垂下眉眼皺著鼻子小聲說:“旁人是欺不了他,可再利的刀劍也抵不過血親之傷。”


    往往來自最親密的人的暗箭,那才是最傷人的。


    “什麽意思?”


    老先生眉毛狠狠一皺站起來說:“是不是他家裏的老娘又作怪了?”


    “他……”


    “先生!我把大夫請來了!”


    “大夫您往這邊走!”


    小書童請來了大夫,還是個熟麵孔。


    吳大夫詫異地看著站著的蘇錦,意外地說:“這是怎麽了?你怎麽在這兒?”


    蘇錦怕多說多錯,忙不迭指了指床上的顧瑀,解釋道:“吳大夫,顧瑀在這兒呢,您快來瞧瞧吧。”


    聽到顧瑀的名字,吳大夫的眉心擰出了個小小的疙瘩。


    等把脈一試,麵色也頓時沉了下去。


    “怒極攻心,血氣逆流,之前的傷還沒見好,怎麽又折騰成這樣了?”


    “這到底是怎麽弄的?”


    老先生嫌棄地白了吳大夫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先別說那些沒用的,趕緊抓藥把人弄醒了再說!”


    老人家的氣還沒消,顯然是想快點兒把人弄醒了接著罵。


    吳大夫哭笑不得地看著把著急寫在了臉上的老先生,無奈地說:“陳先生莫急,我也想讓他趕緊醒,可顧瑀這情況複雜,顯然不是一兩日的積疾。”


    陳先生不滿挑眉。


    “什麽意思?”


    “意思這孽障在外胡作非為這麽多年,沒見著多少威風還作出了病?”


    這話問得刁鑽。


    吳大夫和蘇錦麵麵相覷,一時間誰都答不上話。


    陳先生得不到回答氣得抖了抖胡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吳大夫見狀苦笑著搖了搖頭,開出一張藥方交給小書童去抓藥,自己則是示意蘇錦幫忙後揭開顧瑀身上的衣裳,拿出藥膏來仔細塗抹。


    上完了藥,吳大夫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看著蘇錦說:“對了,青城書院開院授課在即,顧瑀怎麽還沒去書院?”


    聽到青城書院兩個字,蘇錦捏著顧瑀領口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吳大夫沒察覺到她的異樣,還在自顧自地說:“雖說是陰差陽錯地蹉跎了幾年,可顧瑀到底是天資不淺,如今既是有心回歸正途,就當以正事兒為重,怎麽還……”


    蘇錦還沒來得及答話,坐在一旁的陳先生就觸電似的站了起來。


    “什麽青城書院?”


    “這話是什麽意思?”


    吳大夫錯愕地眨了眨眼,呐呐地說:“之前青青跟我說,她在青城書院張貼出來的告示上看到了顧瑀的文章,想來便是不會有假。”


    “這事兒陳先生不知道?”


    陳先生暗暗捏緊了拳頭:“我知道什麽?”


    “這孽障自來有主意,要做什麽事兒什麽時候會想得到跟我這個當老師的提一嘴?”


    “不對,他早就被我逐出師門了,自然是不必跟我這個無關緊要的老東西多嘴!”


    “早知如此,我……”


    “您誤會他了!”


    眼看著陳先生自己把自己氣得紫了臉,蘇錦心呼大事不妙,趕緊趕在他把自己氣出個好歹之前撲上去抓住他的手痛心疾首地說:“您真的誤會顧瑀了。”


    “那張告示上抄錄的文章是顧瑀的不錯,可被錄入書院的人不是顧瑀啊!”


    陳先生到了嘴邊的斥責轉了個彎,麵色毫無征兆地沉了下去。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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