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驚疑不定地捂著隨意包紮好的手腕走出來,對上的就是顧瑀擔心的眼神。


    陳先生在一旁見了,說不出是好氣還是好笑地哼了一聲。


    “這丫頭鬼靈精得很,用不著你擔心。”


    老人家眼明心亮,雖說一時被蘇錦設法蒙蔽住了雙眼,可他老人家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


    故而反應過來後滿心剩下的都是好笑。


    他指了指門口堆得亂七八糟的門板,佯裝動怒,抖起胡子說:“你與其擔心她那隻是破了個口子的手,不如想想這門怎麽辦!”


    多少年的老物件了,就連遭賊的時候都沒被弄壞,可今兒愣是開了這個胡!


    被當場指認了肇事現場,蘇錦難得的氣短心虛。


    她摸著不怎麽燙了的手腕露出個討好的笑,抬手一指顧瑀,張嘴就說:“先生您放心,顧瑀會修!”


    上次在顧家拆下來的門,最後就是顧瑀安上去的。


    像是怕陳先生不信,她一本正經地拽上了顧瑀,認真地說:“顧瑀他可會修門了,保準給您修得恢複如初,一會兒就讓他好生給您修!”


    最好是修上三五日,再在這裏磨著陪老先生多吃幾頓飯好好說說話。


    等著門修好了,這師徒二人間的誤會不就有機會說清了麽?


    蘇錦在心裏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地響,誰知陳先生一眼看破她的心思,擺手就說:“得了得了,少在我跟前嘚吧嘚地糊弄我。”


    “就在這兒給我修門了,你倆沒正事兒可做了?”


    蘇錦愣了下,下意識地看了顧瑀一眼,像是在問咱倆還有什麽未完的正事兒。


    顧瑀忍住笑對她微微搖頭,下一秒就聽到陳先生沉下調子說:“顧瑀,你跟我來把那些東西拿上。”


    “至於你……”


    陳先生要笑不笑地瞥蘇錦一眼,隨手一指旁邊站著的青竹,說:“青竹,門口賣糖葫蘆的人快來了,帶著她去買點兒混嘴的把嘴堵上,省得在這裏吵我。”


    陳先生說完就領著顧瑀走了。


    被留下的蘇錦滿臉茫然,不一會兒手上就多了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


    青竹今年不過十一二歲,正是好吃好玩兒的年歲,托蘇錦的福今日多得了一串糖葫蘆歡喜得眼裏都在放光,美滋滋地對著蘇錦說:“往後你多來玩兒啊。”


    蘇錦……


    這是把自己當孩子哄了吧?


    而且這老先生怎麽兩幅麵孔?


    之前她自己來的時候,明明對她可溫柔可客氣了……


    被當成孩子的蘇錦心情複雜地坐在小凳上啃完了手裏的糖葫蘆,等顧瑀和陳先生一前一後回來,馬上就站了起來。


    看著她稚氣未脫的臉,陳先生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複雜。


    他從未想過,顧瑀這樣的性子最後竟會尋了這麽個跳脫的媳婦兒。


    不過也好,總算是有個人願意護著顧瑀……


    老先生一婉三歎地嗐了一聲,在蘇錦不解的目光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玉佩,伸手就遞到了蘇錦的眼前。


    “丫頭,這是給你的。”


    那玉佩質地算不得多好,看大小和樣式,分明是女子慣用的物件。


    上頭還仔細係了一個有些褪色的青色如意結,一看就知道是年生久了的老物件。


    蘇錦沒想到自己拆了門還有見麵禮,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


    陳先生見狀有些好笑,故作嚴肅地摸著胡子說:“這是你師母留下的,說好了要給顧瑀的媳婦兒,如今既是見著你了,自然是該給你。”


    “怎麽,你還瞧不上?”


    “不會不會。”


    蘇錦一聽這傲嬌的口吻就知道這是老先生心愛的物件,連忙在衣擺上一搓手掌,雙手恭恭敬敬地把玉佩接了過來。


    “多謝先生。”


    “嘴倒是甜。”


    陳先生半是嫌棄半是好笑地搖搖頭,再看向顧瑀時眸中多了幾分凝色,沉沉地說:“你先拿上東西回去,三日後來尋我,我帶你去青城書院求證。”


    “一篇文章不算什麽破了天兒的大事兒,可你丟的是整整一本的文集。”


    那本文集上抄了顧瑀前些年被指點後留下的作品,攏合在一起幾乎可以看出此人的心性和做文章時的思路和風格。


    這樣的東西落入他人之手,被他人盜用絕非小事兒。


    因為顧雲一旦利用這些東西在青城書院站穩了腳,往後顧瑀就算是入了旁的書院,一旦所寫的文章露出相似的端倪,都會被人詬病。


    顧雲在前,顧瑀在後,那便是長了千萬張嘴也說不清的。


    顧瑀是老先生最為看重的弟子,他自然不願看顧瑀平白蒙受這樣的委屈。


    顧瑀今日前來隻為拿自己多年前留在此處的舊文草稿,不承想竟驚動得陳先生如此,當即眼裏就浮現出了難以抹去的愧色。


    他深深地把頭低下去,啞聲說:“老師其實不必奔波,我心裏已……”


    “你已經什麽?”


    陳先生不耐地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但凡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周全,就不會把那樣要命的東西丟在了他人的手裏!”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別廢話了,三日後我把這裏的事情都打點好,你準時來找我,我隨著你一起去!”


    顧瑀被這熟悉的斥責懟得啞口無言,蘇錦摩挲著手裏的玉佩轉了轉眼珠,笑眯眯地拱了拱顧瑀的胳膊,說:“聽先生的。”23sk.


    “先生說的話肯定是不會有錯的!”


    “陳先生,您說是吧?”


    曆經今日陳先生算是看明白了,蘇錦年歲不大,腦子轉得快嘴也塗了蜜似的會哄人。


    上了年紀的長輩最是偏愛這樣的小輩,饒是心裏存了三分怒氣,對上蘇錦那張笑得跟花似的小臉頓時也沒了可斥的言語。


    實在是罵不出來。


    陳先生壓下翹起的嘴角,嫌棄地對著顧瑀擺擺手,說:“指望你這個榆木疙瘩說句好聽的不容易。”


    “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帶著這丫頭回去,三日後再來便是。”


    顧瑀萬般想說的話悉數堵在了嗓子眼,最後隻能化作無奈的歎息輕輕說好。


    隻是在走之前,身為弟子服其勞,店裏被砸得亂七八糟的殘局還是要收拾好的。


    顧瑀頂著一背姹紫嫣紅的傷進去收拾,蘇錦被陳先生攔在了門外。


    陳先生滿臉陰沉地掛下了臉,帶著濃厚的不滿低聲說:“丫頭你跟我說實話,他家裏的老娘是不是還總是為難他?”


    顧瑀屬蚌殼的,哪怕是死了嘴都還硬。


    今日雖是補上了多年前執意要離開師門去賭坊的緣由,可除此外更多的近況,顧瑀還是咬死了一句多的都不肯說。


    他自小無人疼,久而久之所有的苦都成了往肚子裏倒的黃連水,對外是一句都吐不出來。


    陳先生逼問了幾句無果,索性把目標轉向了看起來相對好哄騙的蘇錦。


    蘇錦聽出他話中藏不住的擔心,起了心思哄著老人家高興,馬上就換了一副得意的嘴臉,揚起小脖子說:“那哪兒能啊?”


    “現在有我看著呢,我怎麽可能讓他受欺負?”


    “您放心,有我在絕對不讓顧瑀受委屈!”


    看起來嬌滴滴瘦弱得仿佛風都能吹倒的小姑娘,此時卻揚起腦袋說自己能護好比自己高大許多的顧瑀。


    陳先生愣了愣隨即感到的便是由心的好笑。


    “你這麽厲害?”


    蘇錦點頭。


    “那是。”


    “哈哈哈!那你可得把人護好了。”


    陳先生忍住笑拍了拍蘇錦的小肩膀,樂不可支地說:“等你下次來,還讓青竹帶你買糖葫蘆。”


    這話一聽便知是不信,可蘇錦為了哄著老人家高興也懶得辯解。


    門前的一老一少,小的故意較真哄老的高興,老的帶著長輩的慈愛逗弄晚輩,可謂是相談甚歡,笑聲一直都沒停過。


    等顧瑀收拾好怕了殘局啟程回家,氣氛難得的和諧。


    晃蕩不已的騾車上,蘇錦小心地朝著顧瑀湊近了些,輕輕地說:“你跟陳先生都聊了些什麽?”


    “他之前為什麽那麽生氣?你五年前到底是犯什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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