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要麽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不說話,滿臉堆笑讓人看不出傷人的鋒芒。


    要麽一開口就是毫無差別的集體重傷。


    吳青青被她說中心中最見不得人的隱憂,一時間臉上青紫變幻,臉色難看得出奇。


    蘇錦原本是不想跟一個小姑娘計較的。


    畢竟男歡女愛這種事兒,心思都跟見了春風的野草一樣控製不住。


    動了心思喜歡誰,那也都是人之常情,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壞事兒。


    可人貴在自知。


    顧瑀明顯對吳青青沒那種意思,兩人相處時顧瑀也恪守禮數從無逾越。


    而且顧瑀還娶妻了。


    若吳青青真的是個講究人,此時哪怕是心裏真的放不下,她也該端著自己作為姑娘家的矜貴架子,別把自己的心思坦露在人前。


    否則壞了的可不光是她一個人的名聲。


    連帶著顧瑀也休想討著半分好處。


    盡管顧瑀的名聲已經臭到不能再糟心了,可莫須有的罪名總不能跟屎盆子似的一個勁兒的往人的腦袋上往死裏扣啊!


    混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蘇錦心裏憋著無名的怒火也懶得跟吳青青客氣,三言兩語嗆完,抓起被扔過來的衣裳往身上大致一裹,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吳青青像是才從那一連串的言語暴擊中回魂兒,氣急敗壞地抓住蘇錦的胳膊咬牙說:“你別太得意了。”


    “顧大哥現在看重你,那是因為他不知道還有更好的!”


    “隻要……”


    “是是是,隻要顧瑀找到更好的,他肯定就會一腳把我踹了,讓我當個下堂妻,你想說的是這個對嗎?”


    蘇錦沒好氣地瞥了氣到胸口劇烈起伏的吳青青一眼,要笑不笑地說:“那我隻管等著你說的那一日就好了,用不著你提醒。”


    “還有,吳姑娘,你別嫌我說話刺耳,可你跟顧瑀要是合適,早在我沒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很合適了,絕不會空耗到現在。”


    “你知道自己的心思為何得不到回應嗎?那是因為你的那些心思,都是自己一個人的,顧瑀完全不在乎。”


    盡管顧瑀在蘇錦的麵前都會盡力斂去太過的鋒芒,甚至還營造出了一種居家好男人可上廳堂可下廚房的良好氛圍。


    可骨子裏的東西是藏不住的。


    顧瑀就不是一個常規意義上的良善好人。


    這人要是真對吳青青起了男女情愛的心思,就算是吳大夫看不上他的身份嫌棄他的營生又怎樣?


    這人怎麽可能會因為這點兒說不出口的世俗偏見,就輕易放棄自己想要的?


    顧瑀就算是去搶,那也不可能會撒手的。


    可憐吳青青自以為是地愛慕了顧瑀多年,臨到現在卻連這一點都看不清。


    蘇錦一時說不清該是同情吳青青的自作多情,還是該可憐顧瑀無端就背負上了這麽一抹感情債,就連看著吳青青的眼神都變得無比複雜。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吳姑娘,好自為之吧。”


    蘇錦說完昂首就走,絲毫不給吳青青反駁的機會。


    等出了內間對上不知什麽時候就到了門外的吳大夫,上一秒還理直氣壯的蘇錦突然就有了一股莫名的氣短心虛。


    顧瑀還滿身是血的躺在外頭等著吳大夫救命呢。


    自己就在這裏把人家唯一的姑娘諷刺得泣不成聲。


    仔細想想,其實這是非常不好的……


    蘇錦尷尬得不知該作何表情,可誰知吳大夫沉默一瞬後卻隻是苦笑著說:“多謝。”


    蘇錦???


    她無助地眨了眨眼,不解地說:“吳大夫,您這是?”


    吳大夫意味不明地緩緩呼氣,啞聲說:“青青被我驕縱壞了,執拗得很。”


    “可她本性不壞,隻是一時不甘才會走了誤區撞了南牆都不肯回頭。”


    “我素日裏心疼她舍不得多說,誰知任由她的那點兒心思發酵至今竟出了這樣的事兒,你能替我把話說破了讓她自己想清楚,我的確是該對你說一聲謝謝。”


    自我感動的假象最可蒙蔽本心。


    吳青青現在陷入的就是這樣的困局。


    若她真是個腦子靈光一時想岔了,今日被蘇錦這麽一刺,歇斯底裏過後定能大徹大悟。


    蘇錦一晃眼明白了吳大夫此話的深意,可想到吳青青的反應,心裏想的卻沒那麽樂觀。


    吳青青那樣的性子,可不見得為了這麽幾句話就能真的想明白。


    人家父女間的事兒旁人不好多嘴,蘇錦也不願多說討人嫌。


    她抱歉地擠出個笑,一本正經地說:“顧瑀在此就托付給您了,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今晚外頭不平靜,安全起見,您還是把門戶都關好了為上,不管聽到什麽動靜您都別大意開門,總之避過了今晚便可大安了。”


    吳大夫盡管不知道外頭出了什麽事兒,可聽到蘇錦如此鄭重的叮囑還是把這話放在了心上。


    蘇錦開了偏門快步走出,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之中再不見蹤影。


    吳大夫原地駐足良久,忍著心頭不斷翻湧而上的苦澀轉回了藥堂。


    藥堂中,顧瑀昏迷不醒。


    霍三和賴老五得了蘇錦的囑咐在此處眼巴巴地看著,聽到外頭時不時響起的人聲嘈雜就會被驚得打個哆嗦,躍起的燭光之下兩個人的臉色幾乎都快趕上顧瑀的那麽難看。


    吳青青回了自己的房間就再也沒出來。


    吳大夫處理好了顧瑀身上的傷口就坐在軟榻邊上守著,聽著外頭的兵荒馬亂,眉心擰起的褶皺始終不見消下去的跡象。


    而出去的蘇錦一直都沒回來。


    天色將明的時候,守了一夜的賴老五實在是坐不住了。


    他火燒屁股似的躥了起來,咬著後槽牙惡狠狠地說:“霍三,你在這看著瑀哥,我出去找找嫂子。”


    夜裏鬧了一宿,誰也不知道門外頭現在是什麽情況。


    蘇錦孤身一人出去至今未歸,也打探不到半點跟蘇錦有關的消息,在這裏坐著等的人一顆心就跟落在了燒紅的鐵板上反複烙一樣,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要不是礙於蘇錦走之前說的話,賴老五昨晚就要出去找了。


    霍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來回晃蕩也很不是滋味。


    可他到底是膽兒小,也記得蘇錦說過的話,聽到賴老五這話的第一反應是死死地抱住了賴老五的腿。


    他哭喪著臉說:“不行!”


    “你不能出去!”


    “嫂子說了,你和我都必須……”


    “哎呀,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個有什麽用?!”


    賴老五暴躁地跳起來說:“嫂子都出去一夜了,這要是出了什麽岔子,等瑀哥醒了我們怎麽跟瑀哥交代?!”


    “我懶得管你,我一定要出去找人,不然的話……”


    “你要去找誰?”


    恰到好處回來的蘇錦甩開頂在頭上的黑簾,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跳腳的賴老五和愣神的霍三,一時氣不打一處來,磨了磨牙根陰惻惻地說:“知道外頭是什麽情況嗎你就想出去?”


    “真出去被人把腦袋掛在清早的豬肉鋪子上,你才知道老實!”23sk.


    經曆了一夜心驚膽戰的蘇錦脫力似的跌坐在椅子上,不管不顧地抓起桌上的茶壺往嘴裏一懟,咣當咣當灌下去半茶壺隔夜的茶水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滿臉都是劫後餘生。


    她目光晦澀地看了一眼還沒醒的顧瑀,心累地閉上眼慶幸道:“還好咱們拖著顧瑀及時躲了。”


    “不然今兒個早上,咱們的腦袋都得擺在豬肉鋪的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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