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毫無征兆陰沉下去的臉無形中變成了一柄利劍,瞬間擊垮了周老爺所有強撐出來的鎮定。


    看到他霎變的臉色,顧明冷冷地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冷哼,板著臉說:“許澈到底在哪兒?”


    “周安,你可還記得去的路?”


    “你要是不記得,那不如換個人在前頭帶路?”


    周老爺匆匆抬手擦去額角豆大的冷汗,低著頭說:“記得記得。”


    “三爺請跟我來。”


    周老爺不敢再耍花招,硬著頭皮在前頭帶路。


    內宅裏。


    聽說顧明來找許澈,心神不定的周夫人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你是說,顧家來了人?現在就在前院?”


    來傳信的丫環謹慎的把頭低下去,小聲說:“是老爺親自出去迎的,奴婢聽看守的門房說老爺見了人直接喚的顧三爺,想來是不會出錯,而且……”


    “而且什麽?”


    “奴婢還聽說,那位顧三爺進門的時候臉色瞧著很是不好,還不許老爺的人先走,說是不許任何人通風報信,眼下正徑直朝著許公子在的地方去了。”


    周夫人雖隻是個內宅婦人,可她的丈夫既然是起了討好許澈的心思,她自然也打聽到了不少關於京城顧家的事兒。


    這位大名鼎鼎的顧三爺她是知道的。


    隻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顧明會在這個時候趕到。


    周夫人心神大亂的瞬間想到蘇錦不久前跟自己說過的話,瞳孔無聲狠狠一縮,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周老爺之前派人前去請了數次,想請顧明來家中做客,可顧明始終不動。


    如今猝不及防的來了,而且一進門就要找許澈,難不成是知道了什麽?


    還是說……


    這是在蘇錦預料之中的事兒?


    周夫人一時拿捏不住眼前的局麵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再三掙紮後死死地咬著牙扶著丫環的手緩緩坐了回去。


    蘇錦之前說過,不管後頭出了什麽事兒,她都隻管一口咬死了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就好。


    既然是走出去了第一步,不如接下來每一步都咬死了不動。


    且看看是什麽情況再說。


    周夫人打發了個腿腳利索的小丫環出去留意外頭的情況,坐立不安的在屋裏來回踱步。


    與此同時,周老爺帶著顧明直接撲了一個空。


    許澈壓根就不在他住的院子裏。


    看到空空蕩蕩的院子和跪了一地的貌美侍女,顧明本就不多看好的臉色徹底染上了鍋灰的黑。


    “許澈到底在何處?”


    周老爺見勢不對連忙抓住了跪在最前頭的人,心急地說:“問你話呢,許公子到底去哪兒了?!”


    “回……回老爺的話……”


    “許公子三個時辰前說是要去香翠園小憩,也不許身邊伺候的人跟著,去了香翠園就沒再回來了。”


    “香翠園?!”


    周老爺在這一瞬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什麽。


    香翠園是他特意安排出來給許澈的尋歡之地,許澈這時候去那兒為的是什麽,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


    可往日裏許澈再胡來,那也是入了夜以後才會原形畢露。


    今日怎麽青天白日的就開始鬧了?


    周老爺一時間完全不敢去看顧明的臉色,可在顧明動怒之前他還是強撐著說:“三爺,香翠園距此處尚有一段距離過去也多有不便,您舟車勞頓要不還是先去花廳歇會兒,我這就去把許公子請來,馬上就……”


    “這裏的人都是你安排來伺候許澈的?”


    顧明意味不明地指了指院子裏跪了一地的人,要笑不笑地說:“你倒是心思精巧,也能摸得準他喜歡什麽。”


    知道許澈貪美色,這滿院子裏的人就尋不出一個姿色稍差的。


    說起來也真的是非常盡心了。


    隻是這討好的心思,一分都沒用在正途上!


    顧明這話中的不虞過分明顯,哪怕是往日巧舌如簧的周安此時也說不出半句辯解的話。


    見他到了此時還想為許澈遮掩,顧明不耐地掐住眉心捏了捏,隨手指出一個臉上垂淚的女子,說:“知道去香翠園的路嗎?”


    女子瘦弱的脖頸深深伏地,帶著哭腔和恐懼說:“知道。”


    “很好。”


    “你走在前頭帶路。”


    顧明一甩袖子無視了周安麵上的欲言又止,在周安下意識想跟上去的時候頭也不回地說:“你就在此處等著。”


    “等我去尋到了許澈,我還有另外的事兒想聽你慢慢分說。”


    顧明威勢太過,壓得在場的人喘不過氣。


    周安也不敢冒著觸怒他的風險覥著臉去跟。


    他心急如焚地搓著手原地轉了幾圈,還沒把腦中想得起來的神佛都挨個求一遍,就聽到了周夫人擔心的問詢:“老爺,這是怎麽了?”


    “出什麽事兒了?”


    周夫人帶著焦急的神色快步走來,揮手示意身後的侍女退後才壓低了聲音說:“我聽說顧家的那位……”


    “許公子今日去香翠園的事兒你知不知道?”


    周安急急地打斷周夫人的話,強摁下慌亂飛快地說:“與許公子一同在香翠園的都有誰?有誰在那邊伺候?”


    周夫人像是回不過神來似的,愣了愣才帶著說不出的無奈說了幾個人名兒,在周安大怒斥責之前苦著臉說:“我知道此舉說出去荒唐,可老爺你也不想想,許公子行事哪兒是我能置喙的?”


    “他說要我多安排幾個侍奉的人過去,還事先強調了不許任何人去打攪靠近,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又能說什麽?就算是我有心勸阻,可許公子他也不見得會聽啊!”


    周夫人這話說得不是很中聽,可字字句句說的都是事實。


    許澈雖是被暫時逐出京城暫住周家,可他從來都沒把自己當過客人。


    仔細說起來他甚至比周家正兒八經的主人還囂張許多。


    周安都不敢對著他說出半個不字,周夫人就更不敢了。


    周安到了嘴邊的怒罵對上周夫人滿是苦澀的臉,沉默一瞬間全都如同滾燙的湯圓一般又艱難地咽了回去。


    周夫人見狀露出了擔憂之色,小聲說:“老爺,這會不會出事兒啊?我聽說……”


    “會不會出事兒?”


    周安難掩頹然地閉上了眼,心累的啞著嗓子說:“不是會出事兒,是已經出事兒了……”


    香翠園裏。


    顧明還沒推門就被身後緊跟著的人攔住了。


    那人湊在他的耳邊低低地說:“三爺,這屋裏的東西隻怕是不幹淨,您要不還是先不進去了。”


    哪怕是還沒進門,單是站在門前便能透過門縫聞到裏頭那股子奇異濃烈到讓人極度不適的香味,可見屋裏現在可能的狀況到底有多不堪入目。


    顧明怒極反笑,用力掐了掐掌心說:“你去把門打開,把裏頭的人給我拖出來!”


    “是。”


    男子大步往前,一點兒客氣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抬腳對準了門板就是飛踹。


    轟隆一聲巨響。


    偌大的門板應聲落地,屋裏糜爛的景象也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看到入眼便是白花花疊在一起的肉,顧明氣到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可還不等他說話,衝進去的人抓起許澈的手腕一搭,再順勢往下一看喉頭馬上就緊了幾分。


    他試探著把指尖落在許澈的脖頸脈搏處,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後快步走出去對著處在暴怒邊緣的顧明說:“三爺,情況好像不太對。”


    顧明粗著嗓子說:“哪兒不對?”


    “怎麽,他灌馬尿灌多了站不起來了?!”


    顧明是出了名兒的溫雅君子,如今被氣到說出這樣的話,是當真被氣得失了理智。


    男子的嘴角為難地抽了抽,用更低的聲音說:“許公子像是藥吃多了,屋內雖有兩名女子伺候,可……”


    “可藥效過猛,後勁持續不散,現在都還是……還是欲念未散的狀態,屬下試了試他的脈象,發現極亂無章,血脈也有倒轉逆衝心脈之勢,若這種狀態真的持續了三個時辰左右的話,那……”


    他一言難盡地指了指屋裏死豬似的毫無反應的許澈,口吻古怪且複雜地說:“那許公子這勢物,隻怕是遭了大損了。”


    他略通醫術,可更精的是外傷雜症。


    許澈目前的這種狀況他隻能看出個大概,具體要如何挽救卻不得而知。


    顧明也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猛地一怔後聲調很是微妙。


    “你是說,他藥吃多了?”


    “就那種見不得人的醃臢東西吃多了?!”


    “嗯,是這麽回事兒。”


    “這個畜生!”


    顧明勃然大怒後用力踹飛了地上的石子,怒不可遏地指著屋裏的亂象說:“去把通風的地方都打開,讓周安去請大夫!快去!”


    顧明在屋外撒火,一步都不想往屋裏踏。


    周安夫婦得知這邊出了事兒急急趕到,看到被人扶到了床上昏迷不醒的許澈兩人臉色頓時大變。


    周安是在惶恐。


    周夫人更多的則是緊張。


    蘇錦並未告訴她自己打算怎麽辦,猝不及防看到暈死過去的許澈,她也是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萬幸的是此刻的顧明並不想找他們的麻煩。


    好不容易勉強撿回了幾分冷靜的顧明意味不明地看了滿臉煞白的周家夫婦一眼,冷聲說:“你們先出去,把大夫帶進來。”


    “這園子附近不許任何人逗留,若無別的事兒,也不許旁人進來伺候,都出去。”


    許澈再是個混不吝上不得台麵的,那也是正兒八經的顧家外戚,許家的正頭少爺。


    今日不出大錯便罷。


    要真出了什麽事關子嗣的大岔子,還是因為這麽丟人現眼的原因,那這個消息就必須捂死在這間屋子裏。


    絕對不能傳出去。


    因為丟不起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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