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空氣幾乎有了瞬間的凝滯,樹青一臉不敢相信,驚恐無力地張大了嘴反複蠕動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在這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顧明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指腹,微不可聞地說:“當年把孩子接回去之前莊子上起了亂子,有賊人闖入傷了不少人的性命,後來孩子是在莊子後的林子裏找到的,護著孩子的人沒了氣兒,但是孩子無恙。”


    也正是因為出了這樣的事兒,相爺才緊急派了人把孩子接回去。


    時過境遷,二十多年前的事兒很多細節已經模糊了。


    這麽多年看似風平浪靜,這事兒好像也就是這麽過去了。


    可顧明每當回想起當年的種種情形時,心中卻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


    名盛一時的左家當年被牽扯進了謀逆案,局勢堪危,哪怕是後來被平反了證明之前的猜測有誤,可因前因之故左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在無數扼腕的歎息中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中。


    可留下的影響卻極深遠,在有些人心裏留下的烙印也始終未散。


    顧明不知想到什麽,眸中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冷笑,嗤道:“你說以我大哥那樣的性子,他連伺候過那人的仆人都不肯留下,他當年真的沒對那個繈褓中的孩子動過殺心嗎?”


    一個為了自己的前程和權貴連發妻都可羞辱冷落的人,他又怎會多看重一個孩子的死活?


    而且……


    那人是聰慧至極的,也從不做無用之功。


    在左家的人接連出事兒的時候她腹中孩兒尚未落地,隻怕那時候她就想到了後來的事兒,所以才會找了個借口從相爺府中搬了出去。


    她死在產子之時,可在死之前,她真的沒考慮過這孩子的來日嗎?


    她真的會放心地閉上眼,等著那個背信棄義的男人來接回自己的血脈?


    顧明心中存疑多年,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突破口,也尋不到合適的解釋。


    可今日謝然的幾句話卻像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無形間就撥開了籠罩在他眼前多年的迷霧。


    那人不可能會放心讓孩子置於那樣一個危險的境地的,她肯定還做了別的,例如在危險來臨之前,把自己貼身的東西交給信得過的人,讓心腹暗中把孩子帶走……


    顧明用力地閉上眼壓下眼中翻湧的無數晦澀,在樹青開口之前說:“茲事體大,又涉及顧家血脈,謝然那樣的滑頭不敢跟我弄虛作假,隻是他說的話也並非盡數可信。”


    “你去暗中查一下那老婦這些年都做了什麽,另外……”


    “查一查謝然口中的顧雲,找個合適的機會咱們去碰一碰。”


    樹青本能地點頭應是,正要走的時候突然說:“三爺是懷疑,顧雲才是左小姐留下的血脈?”


    顧明摁著眉心心情複雜地呼出一口氣,淡淡地說:“到底誰是珍珠誰是魚目還難下定論,看了那老婦肯定知道什麽,先查就是了。”


    樹青為難地抿了抿唇,最後什麽也沒說快步走了出去。


    顧明轉回長廊的時候,看到背靠在柱子上合眸沉默的顧瑀,麵上看似毫無波瀾,心中掀起的卻是足以讓人感到悚然的狂瀾。


    他艱難地深深吸氣掩去了所有可能被察覺的異樣,負手上前站在顧瑀的麵前,笑道:“等無趣了?”


    “年輕人這麽耐不住性子可不行,尾巴容易藏不住。”


    顧瑀匆匆回神下意識地站起來,對上顧明含笑的眸光無聲一怔後幹脆放棄了遮掩,坦坦蕩蕩地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地說:“三爺是第一個說我沉不住氣的。”


    他心思沉性子穩,但凡是自己不願透露的任誰來了都看不出端倪。


    唯獨眼前的人是個例外。


    顧明的那雙眼睛,帶著洞若的自若和讓人難以閃避的敏銳,這樣仿佛被人一眼就看穿所有心思像個透明人一樣的經曆對顧瑀而言,也算是有生之年的頭一遭了。


    捕捉到顧瑀麵上不明顯的煩躁,顧明好笑地勾起了唇。


    “以往沒人這麽跟你說過?”


    顧瑀搖頭。


    “旁人大多都是說我心思深不是個好的。”


    顧明挑眉:“心思深就不是好人,這話是怎麽說的?”


    “大概是因為我無惡不作不曾做過好事兒吧。”


    換作常人說起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麵上或多或少總要帶出些悔恨的神色來體現自己如今改邪歸正的決心。


    可顧瑀不一樣。


    不管是說起自己在賭坊裏磋磨的時光,還是說起自己在外不怎麽好聽的惡名,甚至是小小年紀就入武館的晦暗,他的表情都很坦然,就像是隻是在說一件很稀鬆尋常的小事兒。


    顧明聽完眼中笑意漸深,在顧瑀不解的目光中說:“那你可曾為之前的事兒後悔過?”


    顧瑀無聲一笑後直直地看著顧明的雙眼,慢條斯理地說:“為何要悔?”


    不做那些被人戳脊梁骨的惡事兒他活不下來。


    不去搶別人嗤之以鼻的東西,他說不定早就成亡魂枯骨。


    做過什麽在他看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還活著,而與他作對的人都死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匯聚,顧明在短暫的沉默後輕輕地笑出了聲。


    他很是感慨地看著顧瑀,輕到恍惚地說:“顧瑀,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顧瑀聽到這話腦中不由自主的一空,緊接著就聽到顧明悠悠地說:“不光是長得像,就連脾性也像,看到你的時候,我甚至會有種夢回當年的錯覺,好像這些年的虛度都是一場積年的大夢,夢醒了就什麽都還沒變。”


    “罷了,跟你說這些堆灰的舊事做什麽,跟我來。”


    顧明說完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頭。


    顧瑀拔腿跟上後糾結地掐了掐掌心,為難地說:“三爺,時辰不早了,我還要……”


    “著急回去給你媳婦兒做飯?”


    顧明滿是打趣地逗了他一句,看到顧瑀瞬間染紅的耳朵惡趣味地嗬了一聲,涼絲絲地說:“你媳婦兒是個能幹的,你晚點回去她也餓不著。”


    “你是來找我拿見麵禮的,要是空著手回去豈不是惹人來笑話我小氣?”


    他說著腳步定下伸手推開了書房的門,指著桌上一個古樸的小匣子說:“去打開看看。”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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