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全程左峰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別人是不敢看他的臉,顧明是完全不在乎他擺了一張什麽樣兒的臉。


    在顧家村上下走了一圈,走遍了顧瑀曾經生活過的每個地方,左峰抿緊了唇說:“顧瑀現在不住這裏?”


    老村長很是唏噓地搖頭,歎著氣說:“好一段時日沒看到人回來了,我之前聽葉可燃他娘說了一嘴,說是跟著他媳婦兒去縣城開鋪子了。”


    老村長說起顧瑀的時候,不自覺地就會提起他那個能幹的媳婦兒。


    左峰聽了半天表情複雜地眯起了眼,帶著難以言喻的微妙說:“這麽說,他是靠媳婦兒養著?”


    “他自己就沒做點兒別的了?”


    “你希望他做什麽?”


    顧明要笑不笑地瞥他一眼,淡淡地說:“他之前倒是很能幹,隻是幹的事兒都不太能見光,難不成你想讓他接著做那個?”


    “這是我說的嗎?”


    左峰冷著臉橫了顧明一眼,沒好氣地說:“就算是出了之前不小心走過的歧途,那也不該讓個丫頭養著。”


    聽老村長的意思那個叫蘇錦的丫頭才十幾歲大。


    這麽大點兒的小姑娘,要是放在京城的權貴之家,哪怕是嫁了人出門的時候也還要長輩親自帶著,能幫著做點兒管家的活兒就已經是人人稱讚的能幹了。


    這樣的小姑娘養著一個大男人,那要吃多少苦?一個大男人怎麽能這樣?


    左峰實在是不太能接受自己腦子裏想象出來的畫麵,臉上的表情頓時多了幾分扭曲。


    顧明一看就知道他是想歪了,但是他也懶得提醒,隻是在出村的時候突然說:“老村長。”


    “那惡婦不仁,手也不善,顧瑀在此多年仰仗諸位鄉親們的照拂,這些點滴我身為顧瑀的長輩都記在心裏,多謝。”


    顧明鄭重其事地道謝,就連一直冷著臉的左峰都跟著微微低下了頭。


    顧瑀入武館學本事,進賭坊走歪路,這些都是稍微大些後的事兒了。


    可在此之前,他是活在這個村子裏的。


    顧老太待他苛刻,幾歲的孩子無處可去餓著肚子的時候,總是有看不下去的村民會把他扯進自己的家裏,往他的小手上塞一個碗。


    要不是有這些村民有意無意的照拂,在顧老太有心的放任和苛待中,顧瑀是很難長大的。


    看到不久前還言掌生殺的大人物一本正經地對著自己道謝,老村長受寵若驚地擺了擺手,連連說:“不值當不值當,這都隻是村裏人的舉手之勞,別說顧瑀受大家夥兒照顧的時候還是個娃子,就算是個大人,那也會有人看不過眼搭把手的時候。”23sk.


    “再說了,顧瑀小時候吃的那碗飯也不是白吃的。”


    他像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摸著下巴上稀疏的胡子低低地笑了幾聲,感慨地說:“那孩子長大以後雖說是被逼著走了歪路,可從不禍害街坊四鄰,就連在鬧天災那幾年,外頭亂七八糟的混子偷兒到處作怪,可又他帶著那夥子人護著,咱們顧家村愣是一點兒沒受影響。”


    “就連咱們村裏的人在外受了委屈,有了不公之處,那也是顧瑀背著人去討了公道回來的,仔細說起來還是村裏人對不住他的時候更多些。”


    顧瑀話少,顧老太和顧雲又都是會在人前賣乖討巧的。


    這人受了什麽委屈從不張嘴說,一日磨一日地熬著,最後誰都以為是他的不是,連帶著害他受了不少唾沫和白眼。


    就連後來的時候,村裏的人待顧瑀其實並不好。


    人人都懼怕他幹的活兒,又嫌棄他賺的銀子不幹淨,就連顧瑀跟顧雲起了衝突,明擺著是顧瑀受委屈的時候,族長都還在以大局為重的理由想壓著顧瑀低頭。


    有這些種種在前,老村長怎敢坦然受了這聲謝?


    老村長心裏有愧,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歎氣。


    左峰聽完意味不明地搓了搓指腹,沙啞著嗓子說:“有恩當報,吃過的飯便是當還,一切都是情理之中,老人家不必介懷。”


    而且村裏人本身就活得不易,能在艱難的時候給小顧瑀一碗飯吃,那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兒了。


    顧明和左峰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可他們剛走出村口沒多久,一直跟在左峰身後存在感極弱的黑衣男子就朝著聚集在村口的村民走了過來。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對著老村長和族長深深躬身一禮,在老村長伸手扶他之前不緊不慢地說:“老人家,雖說您是施恩不圖報,可您與村裏的不少鄉親都曾對我家少主有援手之恩,那便是不可不記。”


    他拿出一個看起來鼓鼓囊囊的信封雙手遞到村長的麵前,輕輕地說:“這是我家主子的一點兒心意,您收下後跟上頭提到的人分了吧,就當作是謝當年對我家少主的一飯之恩。”


    他說完就走,老村長捏著手裏厚實的信封還沒想到說什麽好,留下信封的人就已經飛快地翻身上馬跑遠了。


    看著跑遠的駿馬,有個耐不住性子的大叔心急地咳了幾聲,踮腳眼巴巴地望著老村長手裏的信封,奇怪地說:“村長,你打開看看這裏頭裝的到底是啥?”


    “這看起來薄溜溜的一點兒,也不像是往裏塞了銀子啊!”


    “對啊,這瞅著估計跟銀子沒啥關係,那剛才那人酸溜溜地說了一堆啥意思?難不成就是寫了一封感謝信?”


    “去你的,咱村裏有幾個是識字的?人家寫了感謝信誰能看得懂?”


    還有腦子轉得快的帶著說不出的懊惱捶胸頓足地歎氣:“你說今兒來了這麽些人,都是來找顧瑀的,還口口聲聲說顧瑀是他家的少主,咱們之前咋就沒人看出來顧瑀那小子跟村裏的黑蛋子娃不一樣呢?”


    “要是早看出來了,別說給他一碗飯吃,就是把我碗裏的肉給他我也是甘願的啊!”


    “哈哈哈!”


    王嬸兒扶著腰大笑出聲,帶著不加掩飾的嘲笑說:“賴麻子就你還好意思說給他肉吃,你自己吃上了嗎你就開始吹牛?”


    “嘿,這話也不是這麽說的,我……”


    “我的天爺啊!”


    一聲險些把嗓子吼破了的驚呼從村長的身邊響起,嚇得老村長的手狠狠一哆嗦,險些連手裏的東西都沒能握住。


    叫出聲的顧老二驚得像白日見了鬼一樣,哆嗦著手指著老村長手裏的東西說:“這是銀票啊!還都是一百兩一張的銀票!”


    一百兩一張的銀票,這裏足足有厚厚的一疊,這得有多少銀子!


    村裏的人都沒有幾個是見過銀票的,可就算是不認識,那聽到的數也能把人嚇得心口狂跳。


    老村長有生之年頭一次拿著這麽多錢,話都還沒說,就先緊張得額角冒汗。


    他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顫顫巍巍地往手指上沾了點兒唾沫,把手裏的銀票數了一下,說話的時候嗓門都抖了起來。


    “三……三千兩!”


    “這裏足足有三千兩銀子!”


    三千兩銀子,對於京中的富庶人家而言,或許就隻是一斤茶葉幾套女子的頭麵首飾。


    可對村裏的人而言,這卻是他們祖祖輩輩都不曾見過的巨額銀錢。


    一時間所有人都忘了說話,隻是難忍渴望目光灼灼地盯著村長的手。


    顧老二用力地吸著鼻子嗡著嗓門說:“村長,這銀子說是給咱們村裏人分的,那要是分……”


    “人家說的是按信上提到的人來分,不是說每個人都給分!”


    村長帶著怒剜了甚至想直接伸手的顧老二一眼,怒道:“你還有沒有點兒規矩?誰的銀子你都敢要,你怎麽不想想起了貪念的吳春現在是什麽下場!你也不怕這伸出來的爪子被掰折了再也收不回去!”


    村長舉的這個例子不久前還就在眼前,過分鮮活,且印象深刻。


    原本心急想分銀子的顧老二聽完想起顧雲家門口那攤血跡,馬上就吸著涼氣把手縮了回去。


    顧瑀本身不是善茬,來找他的家裏人也不是善的。


    要是拿了不該拿的銀子,萬一什麽時候就把小命丟了,那可沒地方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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