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麽這麽說?”


    顏開問金田一一道。


    金田一一沉吟了一下,然後對顏開道:“顏開同學,你或許覺得警察辦案沒有效率,還總是讓犯人逃跑,所以警察很無能對不對?”


    “呃……”


    顏開沒有回答金田一一的問題,畢竟他對於維護社會秩序的公職人員一直都是心懷敬意的,而且中原人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遇到困難要找警察,警察永遠是人民的守護者。


    但是憑心而論,就他在東瀛的這一年多時間的觀察,東瀛警察的表現實在是……


    好了,到此為止吧,再說下去就不禮貌了,而且人家現在正在改進,不能打消人家的積極性。


    就算顏開不說話,金田一一也能猜到顏開心裏在想什麽。


    “哎,世人隻看到那些名偵探破案如神,把警察襯得庸碌無能,但卻不知道,警察的辦案模式才是適用性最高的。”


    金田一一歎氣道。


    “調查現場,尋找線索,排查死者人際關係,詢問案件相關人員……這些繁雜的工作,偵探是做不來的,但沒有人進行這些工作,就算是再厲害的偵探也神氣不起來,畢竟他們不可能對著一團空氣破案,甚至去找犯罪嫌疑人,沒有警察的公信力,可能連嫌疑人的麵都見不著!”


    金田一一露出嗤笑。


    他以前總能順利破案,身為警察的忘年之交劍持大叔功不可沒,出了什麽事情也都是由他去維護現場和進行調查,但是之前聽說現在的偵探自己就敢封鎖現場限製其他人的人身自由,真是不知道“刑法”兩個字怎麽寫。


    哦,對了,現在跑出來當偵探的大部分都是未成年人,確實百無禁忌。


    嗯,他幹偵探那會兒也是未成年,出社會之後可就不敢那麽浪了。


    金田一一的話讓顏開忍不住想要笑一下。


    這人明明之前也是偵探,但為什麽好像對偵探很不以為然呢?


    “那為什麽警察破案總是沒有偵探來得快?”


    顏開問金田一一道。


    “……”金田一一露出無奈的表情,“因為警察對於破案有一整套流程,每個警察都必須按照這個破案的流程走下去,一步步推導出結果,在結果出來之前,警察不會懷疑任何人,又或者說平等地懷疑所有人,這樣才足夠嚴謹,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出現冤假錯案,但問題是,這樣一來破案的過程會被拉得很長,而且一旦哪個流程節點出差錯,案件的調查就可能走到死胡同,到時候就要將之前的工作全部推到重來,這就顯得警察查案效率非常低。”


    “但偵探卻沒有這樣的限製,他們可以跳步驟,很多時候,偵探都是先確定凶手,然後再找證據證明,警察可不能這樣,這種先入為主確定凶手的行為在警察之中是嚴格禁止的!”


    “我明白了!”


    顏開點頭。


    以做題為比喻,警察辦案就是那些老實巴交的學生,老老實實審題,然後按照老師教導的方法根據題目列出的條件一步步進行解題。


    而偵探則是粗略看了變題目就先估一個答案,然後順著答案解題,如果答案是正確的,由答案反推過程自然會變得非常簡單,甚至反推的過程出點紕漏也沒問題,反正偵探查案隻需要揪出凶手,又不用記錄過程,那是警察的工作。


    至於說答案錯誤……


    想到這裏,顏開不由想起之前在靜岡縣遇到的那個女警越水七槻,她曾經也是偵探,後來卻成為了警察,原因就是她的一個朋友曾被偵探指認為殺人犯,哪怕偵探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她就是凶手,但因為是偵探說的,她依舊被周圍的人當成凶手,壓力過大之下差點自殺。


    雖然越水七槻的那個朋友後來獲救,案件的真相也被解開,但是越水七槻卻無法放下這件事情,於是她選擇放棄她喜愛的偵探事業成為了一名警察,因為她明白,偵探的調查權若是不加以限製,很可能釀成可怕的後果,而警察在查案的時候雖然有諸多限製,但卻可以最大限度地規避一些錯誤。


    當然,警察係統的各種機製運行多年,早就被一些人摸清了套路,犯人反過來利用警察的調查機製對案件調查進行阻礙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當年轟動一時的“三億日元搶劫事件”就是如此,犯人在現場留下作案工具等遺留品共計一百二十件,按照警方的辦案流程,必須對這一百二十件物品進行逐一排查,最終花費了大量警力之後才發現,這些遺留品要麽是被盜物品要麽是大量生產和販賣的物品,不僅對破案的進展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浪費了偵破案件的黃金時間,使得犯人至今仍然逍遙法外。


    明智健悟的父親當年就負責調查這個案件,可就算是明智健悟的父親,受限於警察調查案件的製度,一樣在麵對“三億日元搶劫事件”的時候敗下陣來,成了他一生的遺憾。


    隻能說,偵探也好,警察也好,都在破案的過程中有各自的優勢和局限,偵探求快,警察求穩。


    顏開想了想,然後對金田一一道:“所以,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警察並沒有冤枉坪倉?”


    “我可沒這麽說。”金田一一搖頭,“我隻是聽了那位黛真知子律師的話後,感覺坪倉的嫌疑比較大而已,我連犯罪現場都沒去過,又怎麽可能隨便判斷一起命案的真相呢!”


    顏開點頭,明白了金田一一的意思,就是說他對自己的發言一點責任也不負,無論顏開聽了他的話後怎麽想,都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這鍋甩得真幹淨。


    “不過我相信,在逮捕坪倉之前,警方一定是經過了詳細的調查。根據坪倉所言,洗車店店長經常在下班後帶員工們去家裏開火鍋派對,而他經常幫助店長打下手,而他的指紋也是在那個時候留在為凶器的菜刀上的。但問題是,指紋的先後順序是可以檢測出來的,如果凶器上所留的指紋,是坪倉在前店長再後,那警方是絕對不會將其當嫌疑人進行逮捕的,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警方檢測出的指紋,是店長在前坪倉在後,甚至坪倉的指紋就是最新的指紋,而在案發當時,坪倉又沒有不在場證明,隻有這樣,他才會被當做重要嫌疑人逮捕。”


    金田一一對顏開解釋道。


    “既然如此,那你剛才為什麽不對黛小姐說明呢?”顏開問道。


    “因為這隻是基於常識進行的推斷,但在法律上,不能排除店長在火鍋派對之後就再也沒有用過菜刀的可能性,所以凶器上的指紋並非鐵證,在法庭上很容易被打掉,哪怕再加上坪倉沒有不在場證明,根據‘疑罪從無’的法律原則,警方依舊難以對坪倉進行指控。”


    “也正是因為這樣,負責案件的那名警察選擇了一步壞棋——用暴力對坪倉進行審訊!”


    金田一一說到這裏忍不住歎氣了起來。


    “這實際上是很多老警察都會用的伎倆,對於一些剛剛犯下罪行不久的犯人,他們的心理防線正是最脆弱的時候,隻要動用一些……的手段,就很容易從他們嘴裏得到想要的東西。”


    金田一一在說到一些詞語的時候故意含糊了過去,不過顏開還是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這在以前是很多警察慣用的手段,但是現在麽,警察講究一個文明執法,這種……的手段當然就不可以用了,甚至連豬扒飯都已經不能給犯人吃了,因為這樣有誘供的嫌疑。”


    金田一一苦笑道。


    “當然,也有一些老警察沒有改掉他們以前的習慣,覺得這樣對待犯人太軟弱了,在審訊的時候依舊會用一些……嗯,你懂我的意思吧?”


    金田一一看向顏開。


    “了解,了解。”


    顏開點頭。


    “嘛,雖然我知道那位大叔是為了破案,但是他這樣的行為反而使得事情棘手了起來,如果有人能證明他有用暴力對嫌疑人進行審訊,那麽警方提供的其他證據的可信度將也受到質疑,最後嫌疑人搞不好可以無罪釋放呢!”


    金田一一撓頭道。


    剛才黛真知子在說案件的時候,特別說明了負責審訊坪倉的警察是個非常凶惡的老警察,對坪倉如何如何施暴之類的。


    “所以說,隻要證明警方在對坪倉的審訊中使用了暴力,黛小姐就可以翻案?”


    顏開對金田一一道。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是困難重重。”金田一一搖頭道,“你不能小看一個老警察在警署裏的人脈,沒有哪個警察會在這種時候站出來替坪倉和黛律師說話的,所以我覺得她是白費力氣。”


    金田一一聳肩道。


    “但是我感覺,黛小姐不是一個那麽容易就放棄的人。”


    顏開攤手。


    “哈,就算這樣,這又關我什麽事呢,我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案件也好,律師也罷,我都不感興趣!”


    金田一一又開始擺爛了。


    但事情的發展確實如顏開所說,朝著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


    這天上午,日上三竿才醒過來的霞之丘詩羽一邊吃著已經冷掉的早餐,一邊翻看報紙,報紙的頭版赫然就是“坪倉案”被推翻原判決發回東京地方法庭重審的新聞。


    霞之丘詩羽幾口吃下早餐,然後拿著報紙興衝衝地跑去了顏開的屋子:“學弟,學弟!”


    “又什麽事啊?”


    顏開一臉無奈地看著霞之丘詩羽。


    “我……咳咳!”


    剛才吃早餐太著急的惡果顯現,霞之丘詩羽被嗆到了,一手舉著報紙一手捂著喉嚨,很是痛苦的樣子。


    顏開扶額,心道學姐這是放棄高冷路線,準備往“諧角”的方向發展了麽?


    但又不能放任霞之丘詩羽這樣難受下去,於是走到她身旁對著她後背一拍,霞之丘詩羽立刻緩過氣來。


    “謝了學弟!”


    霞之丘詩羽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將報紙在顏開麵前展開看。


    顏開一眼就看到了報紙的頭版,然後蹙起眉來。


    “居然還真被她上述成功了……”


    顏開喃喃道。


    “學弟,這是你之前對我說的那個案子麽?”


    霞之丘詩羽問顏開道。


    前幾天在金田一一家和他聊了很久,關於黛真知子那個案子,顏開順便也和霞之丘詩羽說了下,霞之丘詩羽實際上覺得這個案子挺有趣的,所以就記了下來,結果居然在今天早上的報紙裏看到了這個案子的後續,當然就拿過來給顏開看。


    “就是這個案子沒錯。”


    顏開拿過報紙仔細看了起來。


    報紙上,作為嫌疑人的坪倉被形容成了的善良淳樸的年輕人,深受周圍人的喜愛,而那個負責審訊坪倉的老警察自然成為了壞人,被取了“暴力刑警”、“黑社會刑警”這樣的外號,還有人權組織自發組成的“坪倉協助會”在為坪倉搖旗呐喊助威……


    “這才幾天,居然還搞出了協助會?”


    顏開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嘛,人權組織麽,就是這樣的,隻有要由頭,你眨個眼的功夫他們都能給你整出十個八個的什麽什麽會,他們就是靠這個博眼球混飯吃的!”


    霞之丘詩羽將報紙收回道。


    反正身為一個時常關注新聞的東瀛人,霞之丘詩羽對於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要不是這個案件顏開對她說起過,她都懶得關注。


    “怎麽樣,學弟,看日期是明天開庭,我們去旁聽不?”


    霞之丘詩羽問顏開道。


    顏開沉吟了一下,然後對霞之丘詩羽道:“好啊,不過你進去旁聽就好,我在外麵等你。”


    “啊,為什麽?”


    霞之丘詩羽愣了下。


    顏開笑而不語。


    他如果去旁聽,見到了那個坪倉,以顏開的能力,可以輕易通過他在法庭上的表現判斷他是否就是凶手,但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沒意思了。


    第二天,顏開和霞之丘詩羽一起來到裁判所外,正巧遇上了黛真知子和之前電車上遇到的那個戴帽子男人。


    “咦,你們兩個怎麽在一起?”


    顏開好奇地看著兩人。


    黛真知子被顏開看到自己和那個戴帽子的男人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頗為靦腆地道:“這位是古門美律師,是我請來為坪倉辯護的律師。”


    顏開愣了一下,他一直以為這個案件發還重審,黛真知子是坪倉的辯護律師來著。


    “你好,有意思的少年!”


    古美門研介撥了一下自己三七分的頭發,笑著對顏開道。


    “你好,古門美律師。”顏開也向古美門研介打招呼,然後露出意外的表情,“我很好奇,你們兩個……是怎麽走在一起的呢?”


    這兩人不是相互之間都挺嫌棄對方的麽?


    “我也不想和這個笨蛋女人走在一起,但是看在三千萬日元的份上,我也隻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古美門研介笑著道。


    一個簡簡單單的官司就能拿三千萬日元,他絕對有笑得這麽開心的理由。


    “三千萬日元……那個坪倉不是沒什麽錢麽,他怎麽拿得出三千萬?”


    顏開有些驚訝。


    坪倉要是有三千萬日元,還用去洗車店打工麽?


    “這錢不是坪倉出的,是我替坪倉出的。”


    黛真知子對顏開道。


    “看不出來啊,原來黛小姐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三千萬日元說拿出來就拿出來,了不起!


    “不,我家沒什麽錢,這三千萬是我拿老家的地抵押後從銀行貸款來了。”


    黛真知子搖頭道。


    “……”


    你這什麽大孝女!


    顏開一臉震驚地看著黛真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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