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走向極星寮,和三大區域的熱鬧不同,這個位於遠月學園偏僻之地的宿舍此時依舊一片祥和,有的隻是吉野悠姬所的飼養家禽的雞鳴鴨叫,總算是給了顏開一點清淨。


    來到遠月學園,顏開當然不可能不來看望劉伯,之前先去找田所惠,也是因為她離得比較近而已,既然她現在沒空,那顏開正好去看劉伯。


    和大禦堂文緒打了個招呼,顏開走上三樓,敲響劉伯房間的門,“哢噠”一聲,門居然自己開了,開門的人卻不是劉伯,而是一個高大魁梧的老人。


    “哦,是顏桑啊,是來找劉老先生的吧,請進請進!”


    已經從總帥位置上退下來的薙切仙左衛門閃開身,迎讓開進門。


    顏開微微欠身算是向他打招呼,然後進了房間。


    此時劉伯坐在椅子上,臉上含著微笑,氣色看起來很不錯,看到顏開進門後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小開你過來了啊,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準備準備啊。”


    “劉伯,我空手過來已經夠無禮了,怎麽還好意思要您準備。”


    顏開笑著道。


    因為現場有薙切仙左衛門在,他們也不好用漢語對話,都是說的日語,不然顯得他們在排擠薙切仙左衛門。


    說話的時候,顏開認真觀察著劉伯的氣色,發現他的氣色比自己上次來看望時好了不好,心中不由有些高興。


    “劉伯,最近是有什麽好事麽?”


    顏開提起熱水壺泡茶,同時問劉伯道。


    “有的,你來看我不就是件大好事麽?”


    劉伯笑道。


    這位老人樂觀而風趣,見多識廣卻不會對晚輩指指點點,一點架子也沒有,真是位非常好相處的長輩。


    顏開笑了笑,將沏好的第一杯茶向劉伯奉上,然後又給薙切仙左衛門沏了一杯。


    說到底薙切仙左衛門才是這個地方的主人,不給他沏一杯茶有點說不過去。


    很多人覺得顏開不禮貌,但那些人大概也都沒有對顏開禮貌過,出於家教,哪怕是麵對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顏開都是盡量保持最基本的禮貌的,也隻有對那麽些不禮貌的人,他才會連點麵子上的禮貌也懶得維持。


    “請用!”


    顏開端茶給薙切仙左衛門。


    “謝謝顏桑!”


    薙切仙左衛門雙手接過顏開端來的茶,輕輕呷了一口後露出通體舒坦的沉醉表情:“好茶!”


    作為東瀛料理界的“食之魔王”,薙切仙左衛門自然也喝過東瀛最好的茶藝大師們精心烹製沏出的茶水,但卻覺得都不如手上這杯顏開隨意沏出的普通茶水。


    劉伯笑著道:“茶隻是普通的茶,是泡茶的人手藝好,小開,你這泡茶的技藝有你父親五成功力了!”


    “哦,劉伯您喝過我爸泡的茶?我記得他學泡茶挺晚的吧?”


    顏開奇道。


    “……”劉伯愣了下,然後笑道,“對,瞧我這老糊塗,說的都是什麽胡話。”


    顏開也不在意,隻當劉伯是真的弄錯了,將自己的茶藝和中原某位茶藝大師做了比較。


    薙切仙左衛門品味完口中茶水的餘韻後插口道:“顏桑,我那孫女,可是向我抱怨好多次了,你和她約好會來‘月饗祭’,卻一直沒有露麵。”


    “唔,我這不是來了麽,‘月饗祭’還沒結束,我這也不算說話不算話吧?而且我是一個學生,平時都要上學,周六也有社團活動,也就今天才有空。”


    顏開無奈道。


    “……”薙切仙左衛門沉默。


    理由很充分,但我為什麽覺得,你隻是單純懶得來呢?直到今天最後一天實在拖不過了,你才不情不願地過來……


    薙切仙左衛門心裏嘀咕道。


    遠月學園在東京郊外,一般人來一趟確實不方便,但他覺得以顏開的本事,往來遠月學園絕對不會花費很多時間,所以,顏開應該隻是單純不願意來而已。


    “話說,劉伯,我看到小惠在幫幸平開店,她不是‘秋季選拔’的優勝麽?怎麽不自己開店?”


    顏開撇開話題道。


    “你說這個啊……”劉伯笑了,“幸平那小子,和一個叫久我照紀的學生打賭,要在‘月饗祭’上勝過他,小惠怕幸平一個人會吃虧,就主動要求去幫助幸平了。”


    “原來是這樣啊……”


    顏開想起幸平創真那輛小攤車後的模擬飯店似乎就叫“久我飯店”,應該就是那個叫久我照紀的學生開的店,再聯係從“久我飯店”傳出來的氣味,顏開笑了。


    “還是個做川菜的是吧?”


    顏開問道。


    “好像是。”


    劉伯回憶了下道。


    “你們說的,是‘十傑’八席久我照紀吧!”薙切仙左衛門介紹道,“他是我們學校裏,中原料理中川菜料理的高手,是個非常有實力的學生。”


    “川菜料理的高手?”顏開聽了後笑了,忍不住轉頭看了劉伯一眼,發現劉伯也在笑。


    顏開在幸平創真小攤車前麵站了那麽一會,就在聞到了“久我飯店”裏濃重的辛辣氣味,他看劉伯在笑,就知道劉伯一定清楚久我照紀的情況。


    很顯然,久我照紀走入了很多人對川菜的固有印象,在川菜上追求著極致的麻與辣,但事實上,川菜的特色是“一菜一格,百菜百味”,以口味多變著稱,一味追求“麻辣”,想要以“麻辣”的暴力征服食客,在川菜而言隻能說是落了下乘。


    要知道,在諸多川菜中,隻有三分之一左右的菜品有麻辣味,剩下三分之二的菜品是不辣的,而川菜中最著名的兩道名菜,開水白菜和豆花雞,也都不以麻辣味為主。


    這個久我照紀對於川菜的理解若真的隻是停留在“麻辣”上,那在廚師中真的就隻能算一個“二流”。


    薙切仙左衛門不清楚顏開和劉伯在笑什麽,但為了維持他“食之魔王”的風度,他也隻能故作深沉,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顏開和劉伯看著傻嗬嗬笑起來的薙切仙左衛門都有些費解,心想,你笑什麽?明明是聽丟臉的事情……


    當然,這話他們是不會說出口的,不然就太破壞氣氛了。


    在和劉伯聊了一會後,顏開起身告辭,劉伯也不挽留,他本來就覺得,年輕人守著他這個老頭沒什麽意思,多去和年輕人交流才好。


    而在顏開離開之後,薙切仙左衛門也站了起來,向劉伯告辭。


    “劉老先生,我也多有叨擾了,今天就先行告辭,不打擾您休息了。”


    薙切仙左衛門鞠躬道。


    “慢走,另外請原諒我這把老骨頭不便於行,就不送你了。”


    劉伯微微點頭。


    向劉伯告辭後,薙切仙左衛門快步追上顏開:“顏桑,請慢點走。”


    顏開疑惑地轉頭看向薙切仙左衛門,問道:“請問薙切總帥找我有什麽事麽?”


    薙切仙左衛門輕輕搖頭:“顏桑,我現在隻是個退休的普通老頭罷了,總帥之位為已經傳給了孫女繪裏奈,你直接稱呼我一聲‘薙切’就好。”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就算是顏開,也覺得直接以姓氏稱呼薙切仙左衛門不太好,畢竟在人前,他也是德高望重之人,雖然顏開並不認可遠月的教學理念,覺得這是在誤人子弟,但是結合東瀛國情考慮,他又不得不承認,遠月學園這種殘酷的教學模式,可能才是必須的,他沒什麽資格說三道四的。


    “請務必如此。”


    薙切仙左衛門正聲道:“顏桑有所不知,集團也好,學院也好,都有很多人不滿繪裏奈上位,她年紀尚輕,個人威望遠沒有建立起來,這次匆匆上任,很多事情都顯得匆忙了。目前,雖然我已經正式將集團和學校交給繪裏奈了,但還是有很多人認為我隻轉入幕後,依舊將我當做總帥,而將繪裏奈當做雛壇上的皇後人偶,所以,我為了淡去自己的影響,現在已經不在正式場合露麵了,也請顏桑不要再以‘總帥’稱呼我。”


    薙切繪裏奈之前就頻頻向薙切仙左衛門抱怨集團裏那些老人對她陽奉陰違,還給她下套,薙切仙左衛門卻是知道,那些人對遠月集團是絕對忠誠的,之所以會如此,恐怕就是想要逼自己再次出山,讓自己重新接管遠月集團,或許,唯有這樣,在那些集團的老人看來才是真正的忠於集團吧。


    不然他們難道不知道,遠月集團早晚會交到薙切繪裏奈手上麽?他們現在得罪薙切繪裏奈,等到未來薙切繪裏奈真正大權在握的時候,難道不會收拾他們麽?


    要知道,薙切繪裏奈大小姐,除了“神之舌”的天賦外,小心眼和刁蠻任性也是一樣出名的。


    但就算如此,他們還是聯合起來針對薙切繪裏奈,因為他們認為,這是在為集團好,這是他們的“忠義”!


    至於說偷偷侵占集團財產,又順手貪個汙什麽的,這些都隻是為了引起集團重視的“不得已而為之”,小細節而已,遠月集團家大業大,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對此,連薙切仙左衛門也沒什麽好的辦法,總不能把那些“忠心”的老人全部“發配邊疆”吧?薙切繪裏奈尚沒有完全掌握集團的運營,殺驢也要等驢把豆腐磨好了,拆橋也要等過橋之後啊,現在正是需要倚重那些集團老人的經驗的時候,薙切繪裏奈是離不開他們的。


    或許,隻有集團發生一場大地震,薙切繪裏奈於危難之中站出來力挽狂瀾,這才能讓薙切繪裏奈真正得到集團上下的認可吧。


    而學院方麵的情況就更加糟糕了,遠月學園強者為尊,薙切繪裏奈若是不能在絕對的實力上壓到其他“十傑”成員,也就沒資格成為遠月學園的話事人。


    而且薙切繪裏奈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情,總帥在集團是絕對的掌控者,但在由“十傑評議會”為最高權力機構的學院,總帥更多的是“十傑”成員的調停者,又或者是仲裁者,應該是超然於“十傑”的,但薙切繪裏奈現在即是總帥,也沒有從“十傑”中退下來,這等於是又當選手又是裁判,不怪她會被“十傑”的其他成員抵製。


    “那我還是稱呼您為‘薙切先生’吧。”


    顏開想了想道。


    “謝謝顏桑配合。”


    薙切仙左衛門微微鞠躬。


    “客氣客氣。”


    顏開不得不同樣鞠躬回禮。


    薙切仙左衛門摸了摸胡子,臉上露出笑意:“以前當總帥的時間,總是操心這操心那的,被各種公務纏得不得空閑。現在退下來了,無事一身輕,我每天最大的娛樂就是來陪劉老先生說說話,他是位可敬的老人,哪怕不是作為料理人,人生上的經驗也使我受用無窮,他的那些思想和精神,時常讓我感到自身的狹隘和卑微。”


    以往迫於自己的身份立場,他不能和劉伯走得太近,現在從總帥的位置上退下來了,他終於可以放下這層顧忌,虛心向劉伯討教,這段日子,真可以說是獲益匪淺啊。


    他曾將遠月殘酷的淘汰模式當做最自傲的教育方針,而這也確實是遠月迅速崛起最終把持東瀛料理界的致勝之法,但是,現在的遠月已經坐穩了東瀛料理界規則製定者的位置,這種殘酷的教育方針還用繼續下去麽?不,是這樣的教育方針,真的能用來一直維持遠月在東瀛料理界的地位麽?


    城一郎,那個有著驚豔才華的天才料理人,他不就是被遠月的這套教育方針壓垮的麽?


    田所惠,這顆擦去灰塵後現如今綻放出耀眼光芒的明珠,她不就是被遠月的這套教育方針掃地出門的麽?


    打天下和守天下,用同一套方法,適合麽?


    這些日子,薙切仙左衛門不停地在思考這些問題,想著遠月是否已經迎來了不得不改變的時刻。


    隻是,他現在已經退下來了,現在把控遠月這條大船的人是薙切繪裏奈,隻能希望薙切繪裏奈在未來能自己領悟這些。


    薙切仙左衛門沒有想直接和薙切繪裏奈說自己的想法,因為,薙切繪裏奈就是遠月那套教育方針孕育出來的終極產物,想要說服她,哪怕自己是她爺爺也不行,必須要她經曆更多事情,自己去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才有可能去推動遠月的改革。


    這種自上而下的改革,若是發起人自己都三心二意,意誌不堅,最後必然隻會是鬧劇收場,也會將改革的薪火燃燒殆盡。


    “劉伯確實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顏開頷首,畢竟,如果隻是做菜好吃,自己那個狂妄兼目中無人的父親,可不會和劉伯成為朋友,是劉伯身上的特殊品質打動了顏飛,這才讓自視甚高的顏飛將其引為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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