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天依然灰蒙蒙的。


    壓抑的讓人感到胸口憋悶。


    就仿佛,蜈蚣此刻的心情。


    他渾身早就已經被雨水淋透,濕噠噠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偶爾吹過的風,吹在潮濕的衣服上,骨子裏似乎都透著一股涼意。


    可他卻仿佛察覺不到似的,靜靜的站在胡狼家花店的對麵一動不動,已經快要兩個小時了。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想不明白。


    胡狼不是什麽好人,骨子裏自帶狼族的殘忍基因。


    這些年跟著高武陽,手中的人命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說是罪惡滔天也不為過。


    蜈蚣其實跟胡狼並不熟,雖然經常見麵,但卻很少會有交集。


    他打心眼裏看不起胡狼。


    胡狼同樣看不上他。


    可蜈蚣從來沒有想到,胡狼的妻子竟然是一個瞎子。


    盡管這個女人長的不醜,但也僅僅隻是不醜而已,談不上有多麽驚豔。


    要知道,胡狼雖然惡名昭著,結婚前夜夜幾乎是夜夜做新郎。


    可在婚後卻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從不在外麵過夜。


    不管再晚,都會回家陪伴妻子。


    蜈蚣默默的觀察了那個盲人女孩足足兩個小時,也始終沒看出來這個女人的身上竟然有什麽東西能夠吸引胡狼。


    “頭兒,這家夥在幹什麽?”


    距離他隻有不到百米的街道拐角處,路遙有些好奇的問道。


    “或許,是良心未泯吧。”


    顧慢慢猶豫了一下,語氣有些不太確定的回答道。


    路遙撇了撇嘴:“這種人人得而誅之的變態殺人狂,也配談良心?”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再壞的人,內心也會有柔軟的那一麵,人性,其實是個很複雜的東西。”


    顧慢慢隻有三十歲出頭而已,但語氣裏卻充滿了看透世情的滄桑。


    做為少武司的老人,他見過各種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罪犯,對於人性,比才工作兩年的路遙理解的要深刻的多。


    “我可不覺得這樣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狂,還會有仁慈之心。”


    路遙有些不屑的道。


    “外在的環境和遭遇的強烈刺激,往往才是改變一個人的罪魁禍首。”


    顧慢慢背靠著牆壁,慢條斯理的點燃一根煙。


    “頭兒,動了,蜈蚣動了。”


    耳麥裏,突然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


    顧慢慢毫不猶豫的丟掉手中剛點燃的煙,快速吩咐道:“風箏,準備,一定要確保目標任務的安全。”


    “放心吧,頭兒。”


    耳麥裏傳來一個自信的清脆女孩聲音。


    “其他人各就各位,按照計劃行事。”


    顧慢慢一改之前的漫不經心,整個人就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般,一雙狹長的眸子透露出駭人的鋒芒。


    踏踏踏!


    蜈蚣並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就如同一個尋常的路人般緩緩的向花店而去。


    花店裏,胡狼的盲人妻子,靜靜的坐在一張椅子上,輕輕搖晃著搖籃。


    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此刻竟然似乎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搖籃裏,兩個尚未滿月的嬰兒正閉著眼睛睡覺,藕節般白胖的小腿在睡夢中還蹬啊蹬的,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盲人的聽力往往都是很靈敏的。


    女人慌忙站起身來,衝著店門的方向輕柔的道:“客人,請問,您是需要買什麽花嗎?”


    蜈蚣雖然確認眼前的盲女就是胡狼的妻子,但還是謹慎的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見她眼珠子沒有絲毫反應,確實是個瞎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捏著嗓子粗聲粗氣的道:“我有個朋友死了,我打算去吊唁,買什麽花合適?”


    “吊唁的話,白菊花最適合,白菊花代表著悼念追思。”


    女人輕聲推薦道。


    “那好吧,給我包一束白菊花。”


    蜈蚣隨口說道,沒有再去看女人,而是看向搖籃裏的嬰兒。


    兩個小小的嬰兒並排躺在搖籃裏,小腳還時不時的蹬兩下,那樣子別提多可愛了。


    這一幕,讓蜈蚣的眼前出現了瞬間的恍惚。


    都說他殺人如麻,足足虐殺了十六個人。


    可誰又知道,若不是妻子意外跌倒,羊水破裂,無助的向這些人求救時,他們卻在一旁嘻嘻哈哈的說著風涼話,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


    他的妻子,或許就不會死了。


    他的孩子也不會連這個世界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胎死腹中。


    最讓人心寒而可悲的是,這些“殺人凶手”中還有著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是他們的冷漠無情與自私才害死了自己的妻兒。


    隻可惜,法律卻無法製裁這種見死不救的行為。


    所以,他們都該死。


    不用最殘忍的方式活活虐殺他們,他意難平。


    “好的,客人,您稍等。”


    女人見有人買花,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摸索著向白菊花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展顏一笑的瞬間,蜈蚣的猛然觸動了一下,感覺整個花店仿佛都亮起來了似的。


    他似乎突然明白了,為什麽胡狼願意娶這個盲人女孩,還為她而收心了。


    因為她的笑容幹淨而又美好,充滿了治愈般的力量。


    他和胡狼,都是滿手血腥的黑暗屠夫。


    人在黑暗中生活久了,就見不得陽光,也見不得美好的事物。


    可她的笑,卻沒有陽光那麽刺眼,溫暖而又光明。


    就如一道柔和的燈光,能夠照亮黑暗者內心深處最陰暗的角落。


    蜈蚣突然有些羨慕胡狼了,竟然能娶到這樣的女人。


    如果,他的人生也曾經有這樣一盞燈的話。


    或許,他的命運不會是現在這樣。


    “客人,您的花好了。”


    女人摸索著包好花,微笑著遞給蜈蚣。


    “多少錢?”


    蜈蚣麵無表情,淡淡的問道。


    “兩塊錢,麻煩您把花錢放在櫃台上的鐵盒子裏就好。”


    女人笑了笑。


    那沒有絲毫城府的純淨笑容,讓蜈蚣的身體微微顫了顫,有些慌亂的扭過頭去。


    心裏竟然生出一種自己不配麵對這種笑容的自慚形穢感。


    他默默的接過花,掏出厚厚一遝錢放在櫃台上的鐵盒子裏,然後頭也不回的徑直離去。


    隻是他沒有看到的是,在他剛剛離去後,女人就雙腿一軟歪倒在搖籃前。


    後背的衣衫,此刻竟然已經被冷汗給浸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盜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純黑色祭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純黑色祭奠並收藏盜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