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巫山半腰,萬毒山莊門前,一個巨大的比武台早已搭起。


    比武台為四方形,邊近十丈,高約半丈,是由最堅硬的金剛石配合鐵水澆築而成,堅固無比,常人難摧。


    其上一根鐵杆直聳雲霄,竟有十五丈高,杆頂一朵巨大的天青色繡花隨風而搖。花蕊之中有鐵盒,鐵盒之中便是江湖人夢寐以求的陰陽子母丹。


    鐵杆是由西南煉器世家洛家提供,由精鐵之母和玉龍奇石煉製而成,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宗師以下,絕對無法擊斷。


    比武台周圍,已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每個門派都有指定的區域入座,而無門無派湊熱鬧的江湖人士,便隻能站著圍觀了。


    天青武林大比乃是江湖最大的盛事之一,和中原武林大比齊名,所以萬毒山莊不惜拿出一對陰陽子母丹作為獎品。


    上千人聚在一個大廣場之上,難免遇到熟人或是仇人,難免寒暄,難免怒目,各種情緒在場中交織。


    但這種比賽還好是有規矩的,誰也不能在場中動手,否則將群起而攻之。


    辜獨今日一身暗紅色長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滿臉喜氣,大聲地寒暄了幾句,開始講起了比賽規則。


    事實上天青大比和中原大比很是不同,天青大比有極大的包容性。無論什麽門派,什麽身份,上至達官貴人、軍中將領,下至販夫走卒、青樓妓女,隻要低於三十歲,皆可參加。


    而在比武手段上,也沒有任何要求,暗器毒物,百般兵器,皆可使用。


    但隻有一個要求,不可預謀圍攻一人,破壞比賽規則,否則一旦被坐鎮比賽之人發現,將取消比賽資格。


    坐鎮比賽之人往往都是一派之主,或是強大的武林高手,目光如炬。青年高手絕不可能在他們眼下耍花招。


    而還有一個重要的,在天青大比,可以置人於死地,除非那人舉雙手認輸。


    辜獨大聲道:“今日天青大比的規矩,想必諸位都知道了,現在我來為大家介紹一下今日比武的兩位坐鎮之人!”


    他的聲音在內力的灌注下,如驚雷一般響在眾人心頭,辜獨道:“有幸請到武林大風堂傅寒雨傅總堂主成為今日比武兩位坐鎮之人之一!”


    傅寒雨緩緩站起,對著眾人微微一笑。


    傅寒雨為人親和,極好相處,深受西南武林人士尊敬。他一站起,下麵全是擁護之聲。


    辜獨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今日比武的第二位坐鎮人是......當今雲南西平侯、著名的循道兵解強者——沐英沐前輩!”


    此話一出,場中短暫的陷入寧靜,接著忽然發出一陣陣驚呼。


    沐英成名極早,十餘年前便是名震江湖的循道兵解強者,戰遍江湖,難逢敵手,到處都是他的傳說。


    他的名字幾乎無人不知,江湖年輕一代,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受他影響。


    沐英站起來對著眾人點了點頭,一張大臉不怒自威。


    參加比武的有上百人之多,其中大部分隻是為了見見世麵,少部分是為了聲名鵲起,獲得關注。真正想得第一的,隻有寥寥幾人。


    一百多人,分成十多組,十人一組,上台混戰,最後站在台上的兩人自動晉級。


    每一組都是根據境界分配,幾乎不會出現好幾個頂尖強者在初選相遇。


    很快,在情緒高漲的眾人呼喊之下,第一場角逐拉開帷幕。


    第一組比賽之中便有賀寰宇與洛捭橫兩人,絕對的實力讓兩人在幾個呼吸之間便脫穎而出,其他人幾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強橫的內力掃下台去。


    化境巔峰的實力,幾乎不可抗拒,就算其餘八人中有兩位初窺化境的高手,也無法抵擋二人全力出手。


    其實眾人心底都清楚,真正的高手不會把他們當做對手,隻想早點解決戰鬥,與接下來的強敵過招。


    一陣陣呼喊聲不斷傳來,朱宥坐在燕山劍派席位中,心不在焉的胡亂看著周圍,希望可以看到傅殘的影子。


    雖然老道士的話已經講得很明白,但她還是放心不下,黑鐵玄蛇的力量她是見過的,就算是宗師高手也很難與之媲美。


    她心中五味雜陳,想起傅殘最後的舉動,又是一陣惱怒,就算是要逼自己走,也不用這麽過分吧?


    她現在還隱隱感覺胸口作痛,傅殘這王八蛋,下手也太重了。想到這裏,她雙臉又不禁升起一抹暈紅。


    “宥兒,你怎麽了?”沐英眉頭緊皺,沉聲問道。


    朱宥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沐英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猶豫良久,忽然道:“宥兒,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和他絕無可能!”


    朱宥臉色一黯,隨即道:“沐叔叔你想太多了,救命之恩而已,宥兒知道該怎麽做。”


    沐英道:“你今年也二十三歲了,早該嫁人了,恐怕你皇爺爺已經有了想法了。”


    朱宥心中苦笑,何止是有想法,親事也不知安排了多少門了,若非自己一直以練武推脫,估計娃娃都生了一堆了。


    想到這裏,朱宥心情更糟糕了,他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女人到了一定年齡就應該要嫁人?一個男人到了一定年齡就應該要娶妻?


    為什麽人連自己的婚戀嫁娶都不能做主?難道一定要像動物一樣,成年了便要繁衍?


    朱宥心中很迷惘,她喜歡練劍,喜歡劍法,喜歡仗義江湖,喜歡懲惡揚善。她甚至恨不得一輩子這樣下去,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嫁人之後,孝敬父母、相夫教子的模樣是什麽樣子?


    那樣的朱宥,還是朱宥嗎?


    她低著頭不再說話,這是困擾她一生的問題,也是困擾很多人一生的問題。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人能夠為她解答,甚至在傅殘前世,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好!”


    “好刀法!”


    一陣陣呼喊聲又把她拉回現實,比武台之上,顧風傲然而立,衣袍飛舞,手中黑刀不斷閃爍,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鋒芒。


    第二組比試已經結束了,顧風和另一個不知名的青年強者晉級成功,比賽如火如荼,接著進行。


    很快,第三組、第四組、第五組都比試完畢,淨空和尚、江南公子、奇士聖子、王辰等人都脫穎而出。


    而到了第八組,一個筆直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場中,手提長劍,黑發飄舞,氣勢猶如出鞘之劍,鋒芒畢露。


    西南武林人士激動無比,口中不斷大喊,若是傅殘在此,一定會認識他,兩年有餘不見的傅白景,終於現身了。


    他麵無表情,雙眼深邃,雖然鋒芒畢露,但神情卻是極為平靜。


    他再不像當年那般意氣風發,有的隻是內斂之後的沉穩,而他手中的破雨劍,依舊是那麽鋒利。


    “傅少盟主!”


    “傅少盟主!”


    一聲聲呼喊不斷傳來,群情激奮之下,傅白景終究沒有讓人失望,並未出劍,隻用劍鞘便輕易留在了比武台上。


    黑刀顧風和王辰對視一眼,心中微微驚訝,什麽時候,南方竟有這麽多高手了?賀寰宇,江南公子,司空攬月,洛捭橫,今天又出現了一個傅白景。


    他是傅寒雨的兒子,武功自然不會太差,但以前為什麽卻從未聽說過?


    而天青大比如火如荼進行的同時,在遙遠的北方,偉大的賀蘭山巔,一個身著金黃長袍、腳穿布鞋的女子盤坐在巨石之上。


    呼嘯的寒風不斷吹來,她長發飄舞,雙眼緊閉,麵色無比平靜。


    薄薄的金黃長袍在罡風的吹拂下,緊緊貼著她的身體,凹凸有致的身材頓時顯現出來。


    山巔風寒氣冷,溫度極低,但她卻仿佛沒事一般,坐在冰冷的巨石之上,整個人一動不動,仿佛已然入定。


    而就在此時,一個縹緲的身影忽然從石屋之中飛出,幾乎在瞬間便跨過數十丈距離,站在這年輕女子背後。


    年輕女子沒有回頭,隻是緩緩睜開雙眼,漆黑的瞳孔無比深邃,仿佛看透了世間塵事變化,看慣了春秋恩怨情仇。


    “師傅。”她緩緩張口,精致的臉龐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而她的身後,那道縹緲的身影也緩緩盤坐在地上,是一個已然蒼老的女人,皺紋滿臉,雙眼渾濁,身體幹癟,仿佛隨時都將逝去。


    “清歌,今日修行時間夠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是那種曆經風雨之後的沙啞。


    清歌微微點頭,道:“師傅,今日弟子想多修行一個時辰。”


    老者搖了搖頭,看著遙遠的南方,道:“欲速則不達,你已突破至宗師之境,該下山了。”


    清歌眉頭微皺,道:“又要下山嗎?”


    老者道:“不入紅塵,終究不算是修行,距上次下山,已四年了,你也該去看看你師兄師侄了。”


    清歌道:“那弟子何時再上山?”


    “等你覺得你該上山時,你便可以上山了,以你的心性,為師相信不會太久。”老者說完話,忽然拿出一串佛珠遞給她。


    佛珠不知是什麽木頭製成,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但上麵的些許裂痕,已然證明著它的年歲應該很高了。


    老者道:“去懸彌寺,找你清戒師兄,把這串佛珠交還給他,他自然便也回相信你的身份。”


    “是。”


    她拿過佛珠,向著師傅磕了三個頭,便迎著罡風,下山而去。


    而遙遠的南方,巫山深處,一聲飽含痛苦的嘶吼忽然傳遍森林,驚起漫天飛鳥。


    一團璀璨的紫黑之光,忽然以摧枯拉朽之勢,朝萬毒山莊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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