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凝光,是公孫劍舞的起手勢。一旦此舞起,便是連綿。


    何謂劍舞?輕盈而又優雅的舞姿,劍上所附的殺伐,二者融為一體相輔相成,即是劍舞。


    而公孫劍舞,乃是江湖甚至朝堂之上最負盛名的劍舞,但盛名之下,則是貶疑。有人曾傳聞,就因這公孫劍舞,令昔日帝王再無早朝,才導致叛軍攻進長安。而公孫大娘一人擋萬軍,也隻不過是為自己贖罪而已。


    但其中真正的原因,也隻有公孫大娘自己才能懂了。


    公孫詩瀲手中的劍輕輕揚起,她的內力與劍氣已恢複完全。此刻的洛飛羽無比真實地感到,一麵波光粼粼的汪江大海鋪在自己麵前。


    上一刻劍氣已然全失,這一刻便可以再揮劍舞,事出無常,一種極其可怕的念頭浮現心中。


    “你怎會《西河拂雪》,這不是曆代劍器樓樓主才會的內功嗎?”洛飛羽停下了攻勢,錯愕地望著公孫詩瀲,心道:“劍器樓樓主不都是二十歲即位麽?她看著也才十五六歲,為什麽能當上樓主!?”


    “因為,我就是長安劍器樓第十三代樓主,公孫詩瀲。”


    公孫詩瀲話音剛落,絳陌劍揮舞出的的洶洶劍潮已朝洛飛羽撲來。


    洛飛羽迎麵便感到了滔天的殺伐之意。


    動人的舞姿惹人沉醉,但舞姿中所匿的殺伐卻可以勾人心魄,取人性命!


    洛飛羽不敢在此招中以身犯險,否則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說,公孫詩瀲不是樓主,未習得《西河拂雪》的話,洛飛羽或許還可以憑借自己險峻的劍法,以快製動。但在《西河拂雪》下的公孫劍舞,卻有著質變。


    公孫劍舞講究的是優雅、從容,每一次揮劍都猶同起舞。這些因素形成了公孫劍舞的一個弊病——劍招緩慢。但《西河拂雪》卻能加速劍氣的凝聚,進而令劍招更加連綿。


    一舞終,一劍起。一劍落,一舞始。


    “好劍法。”洛飛羽被劍意逼退了數步,以劍撐地喘息著。


    公孫詩瀲輕輕攬劍,瞥了洛飛羽一眼,皺眉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折斷了一柄名劍譜上的劍,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逢名劍就想折?”


    “我愛幹啥幹啥,與你無關。至於折名劍?我折得了,你折得了嗎?哈哈哈。”洛飛羽嘴硬笑道。


    “有些事我真不忍說出來,”公孫詩瀲輕挑了挑秀眉,緩緩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所折斷的那把劍,是名劍譜上排名第四十的流露劍,沒錯吧?”


    “第二十三!”洛飛羽糾正道。


    公孫詩瀲吃了一驚:“你說什麽?啥時候升到二十三的?……天劍閣是傻子嗎?”


    “你什麽意思!?”洛飛羽問道。


    “哦哦,也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訴你,流露劍能夠登上名劍譜,靠的不是它的劍氣之盛,劍意之強,而是其他的原因……”


    “什麽原因?”


    “一定要我說?”公孫詩瀲半信半疑道。


    “婆婆媽媽幹什麽!快說快說。”洛飛羽略微有些不耐煩,語氣中透露著迫切。


    “那你可要聽好了。”公孫詩瀲歎了口氣,喃喃說道:“流露劍其實是一位鑄劍大師鑄就,贈予當時被評定為江湖第一美人李凝雨的,僅供觀賞用,沒有一絲劍氣,更沒一丁劍意,隻是美的象征。而它能榮登名劍譜的原因是江湖上的那些愛美的女俠客將其吹得天花亂墜,天劍閣評定劍的排名時,也就將其加了進去。”


    “你……你說什麽?”洛飛羽麵如死寂:“你是說,它能登上名劍譜,隻……隻因它太美!?”


    “嗯。”公孫詩瀲點了點頭,忍不住抬眸看洛飛羽的反應,卻看到他已完全呆滯在了那裏,宛若木雞。


    “難怪……我在那裏邊探測不到劍氣,原來這柄劍就是破劍,不是什麽好劍。”洛飛羽因信心受挫,捶胸頓足,他現在就感覺自己像個白癡。


    “你別這樣。”公孫詩瀲心突然就有些不忍,趕忙想走上前去安慰。待走進了些,卻看到了洛飛羽的嘴角悄然翹起的笑意。


    “可即便如此,你的劍我仍然能折。”洛飛羽笑道:“畢竟我的劍囊中,還有一劍未出。”


    公孫詩瀲一怔,正要出劍抵禦,卻聽到後邊傳來的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洛飛羽定睛回望,卻見十餘名著鎧甲的兵士持刀而立,左胸甲外邊貼著一塊皂色的布帛,布帛上邊,印著一朵五瓣梅花。


    ——“暮淮三劍”金陵言家。


    一名紅唇白齒,麵容俊美的少年從兵士中間緩緩走出,柔美的眼神掃視過二人,淡淡質問道:“何人在我金陵城內放肆。”


    洛飛羽淡淡一瞥,紅瞳間血光流轉,片刻後便斂去,朝那人諂笑著打著招呼:“言哥好啊。”


    公孫詩瀲不由轉過了身,望向了來人。


    可當她與來人對視時,二人眼中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了別樣的情緒,似曾相識但又無比陌生。但言靜臣錯愕片刻後很快就歸於了平靜。麵朝洛飛羽道:“我們認識?”


    “言哥,你是忘了洛陽時的稷下學宮嗎?”洛飛羽雙眸微眯,緩緩而道:“我是你親手教導過的學弟呀!”


    言靜臣遲疑片刻,恍然大悟:“原來是你。”


    盯著言靜臣的俊美的麵容,以及他那紋著梅花紋的華袍,公孫詩瀲半信半疑地道:“言家……你就是言小公子?”


    “是我。”言靜臣緊接道:“絳陌劍……我聽三姐說起過你,西河公孫氏公孫詩瀲。說起來,你也算是她生前少有的幾位故人了。”


    “……生前!?”公孫詩瀲將劍歸於傘鞘中,朝前踏進一步迫切問道:“我與她離別後的這些年來,究竟發生過什麽?”


    言靜臣頓了頓,朝著那幾名兵士說道:“你們快去其餘地方巡邏去吧,還站在這幹什麽!”


    “是。”


    待那群人紛紛散去後,言靜臣輕輕搖了搖折扇,來到了二人的麵前。


    “這些年的事,說來話長。”言靜臣看著公孫詩瀲淡若棕璃的眸子,唏噓一聲。


    “要知當年事……如若姑娘不介意,勞請姑娘隨我回言府一敘,順便……也拜一拜三姐的靈堂,給三姐燒一柱高香,若三姐在天有靈,也必然是欣慰的。”


    “至於你,”言靜臣朝洛飛羽望了許久,緩緩道:“也隨我和這位姑娘一同前去吧。”


    公孫詩瀲沉重地點點頭,她已無心去懷疑言靜臣為何要邀請洛飛羽也一同去做客一事,現在,她的心中隻有無限的哀傷。


    她不論如何也沒想到,六年前長安折柳送別後,竟成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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