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鍾宇捷懷裏的邢默,一動不動,安靜得像個了無生氣的娃娃,明明是睜著眼睛的卻像是睡著了一樣。


    “默默…..我的默默…..你能聽見我說話麽?”


    邢默還是靜止的,甚至連眼皮都不肯動一下。


    “默默….邢默!我在和你說話,你哪怕點下頭回應下我也好!不要這樣莫名其妙地裝死!默默…..”無論他怎麽喊她,無論任何語氣,她還是沒有絲毫反應,甚至看也不看他。


    這樣的邢默,鍾宇捷手足無措,隻得安安靜靜地抱著她。明明車裏的空調開到了三十度的高溫,她卻還是渾身冰冷,唇色蒼白。


    幾乎是衝進了鍾家大門,鍾宇捷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叫管家阿姨裝了十幾個熱水袋,團團圍住了她冰冷的身體,又罩上了三層厚厚的棉被,卻還是不見她出汗,他焦急地在房間踱來踱去。


    “那個混蛋jason怎麽還沒到?!關鍵時刻沒了蹤影,真是廢物!”他越罵越大聲,鍾少平日裏不會這般模樣,現在倒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光是在這屋裏轉來轉去,周圍的人都快看暈了。隻有管家阿姨知道少爺心中的焦急,看著躺在床上的默默,跟著心疼。


    “喂喂喂!!!你說誰廢物呢?!你知不知道我從…….”


    聽見了聲音的鍾宇捷一個箭步衝到大門,根本顧不上jason說了什麽廢話,揪住衣領子,拖著他便上了二樓,隨手一扔,jason一個踉蹌沒站住,差點撲倒在地上。


    原本還想貧嘴幾句,看著鍾少那淩厲的想要吃人的眼神,jason硬生生地吞下了所有廢話。


    打開醫藥箱,做了基本的檢查,並未發現什麽嚴重的傷口。


    “隻是一些皮外傷,擦擦藥就好。”


    “那她為什麽渾身冰冷一動不動?你看她,眼睛都不眨,哪裏像個活著的人!”


    渾身冰冷?這麽一說,jason才注意到這女孩的瞳孔明顯沒有聚光,甚至連呼吸都死微微弱弱的,難道……


    “喂,暴躁鬼!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現在一心滿滿都是默默病情的鍾少,哪裏還管的上jason對他的嘲笑,乖乖跟在他屁股後麵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快說。”視線離開了她,心裏總是不踏實。


    “這妞是不是受過什麽刺激啊?或者,有什麽事情想不開……她和你又是什麽關係啊?”


    現在的jason滿腦子都是想不通的疑問,而且他“堅定”地相信,隻有這些疑問解開才能幫助他判斷病情。可是,鍾少的事情又豈能是隨隨便便就過問的。


    “你再問這些和你無關的事情,就馬上滾蛋,我會叫他們給你安排個好去處,琳達那裏怎麽樣,嗯?”


    一聽到“琳達”兩個字,jason的心情隻能用“悲從中來”四個字形容,再加上頂頭上司兼衣食父母鍾少的壓迫,這些疑問還是留在改日再說吧。遺憾的總是最美的,事到如今也隻能先平複下自己的好奇心。


    “她之所以是這個情況,原因嘛我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她就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自己不想去呼吸也不想要活動,甚至沒了思想和意識。換句話說,她壓根就不想活下去。”


    “不想活下去…..不想活下去…..她真的要離開我….”他一直不斷重複著這五個字,jason看到的他是極度痛苦的,甚至隱忍著淚水,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鍾宇捷麽?


    “要想救活她,隻有一個方法……隻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鍾宇捷仿佛在世界末日看到了希望,眼睛放光地盯著jason。


    “隻要能救活她,沒什麽我不敢做的,我隻要她活蹦亂跳地站在我麵前,要我死都可以。”


    jason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如果早能預知,如果能夠重來,他一定縫上嘴巴死守這個方法。


    ———————————————————————————————————————


    邢默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爸爸,他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嘴巴顫動著卻聽不清在說些什麽,手卻指著一個方向。她試圖想要看清凶手是誰,卻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背影,她想要追上前去,卻發現自己怎麽也跑不動,無論怎麽踏動雙腳卻仍是寸步難行,白白地看著凶手越走越遠卻無能為力。


    突然,腦海中閃過了鍾宇捷的臉,邢默徹底從噩夢中驚醒,一股腦坐了起來,呆呆地看著天花板。頭痛欲裂的她,根本想不起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又怎麽會在這裏。


    三年了,這個屋子一點也沒有變。沉靜嚴肅的歐式風格,單調的實木顏色,家具也是冷酷的黑色,牆上還掛著她十八歲生日和他的合照。照片上的她一襲金色可愛小禮服,頭發高高盤起用粉色水晶皇冠固定住,青春洋溢。


    那時候笑得真燦爛啊,如今再看,卻隻剩下心寒的諷刺。


    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念姨,整個鍾家大院的管家,也是照顧了她六年的阿姨。看著三年不見瘦的隻剩皮包骨的邢默,念姨走過來坐在床上,一把抱住她,忍不住哭了出來。反倒是邢默輕輕拍著念姨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念姨,你不用難過,我很好。真的,這三年我一直都很好。”


    念姨擦幹眼淚紅著眼眶看著默默,握著她傷口累累的手,“傻孩子,你甭想騙念姨我了,幾十歲的人了什麽不知道….監獄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裏麵又臭又髒,吃也吃不好誰也睡不好,你看看你,瘦成什麽樣子了…..真是讓人心疼……”


    邢默以為她鋃鐺入獄仿佛人間蒸發了三年以後,從前認識的人定是唯恐不及地避開她,厭惡她。畢竟,近墨者黑,誰也不想和一個囚犯有瓜葛。從沒想過世上還會有人惦記著她,為她心疼,甚至是為她落淚。習慣了無視和冷漠的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這份關懷。


    念姨見邢默又開始晃神了,擔心是不是休息不夠或是餓了,從昨晚躺到現在絲毫沒有進食,肚子應該在鬧革命了吧。


    “默默?你是不是餓了?想吃什麽跟我說,念姨給你做去。”


    邢默還是沒有說話,扶著念姨的手動作遲緩地下了床,獨自走到廚房。隻抓了一把米,自己動手開火,淘米,開始煮粥。又切了一點青菜過了下熱水,拌著醬油。


    “念姨,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喝點粥填飽肚子就好,很晚了你也累了,啊,聽話。”


    看著虛弱的邢默站都站不穩卻還是堅持自己弄東西吃,明明營養不良卻還隻是喝點小米粥充饑,念姨更心疼了,卻還是乖乖聽話,捂著嘴巴跑著離開廚房,不想讓她聽見哭聲,她想陪著默默一起堅強。


    邢默喝了粥之後覺得身體暖多了,收拾幹淨碗筷擺回原處,又把灶台擦了一遍,幹淨得跟沒人用過一樣。披著薄薄的睡裙散步到後花園,月光灑在斑駁的石頭路上,涼風習習卻吹得頭腦清醒。院子裏的桂花樹長高了不少,雖然還未到開花的季節,坐在樹下卻還是能夠聞到屬於它的特別的陣陣幽香。邢默從前喜歡這棵樹是因為他,如今隻是單純喜歡這樣純粹幹淨的氣息。


    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膀從身後擁住了她,這樣用力且霸道的方式,邢默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身後的人越抱越緊,雙手環繞著邢默似乎要把她嵌進身體裏。鍾宇捷彎下腰,頭深深埋在了邢默的肩窩,貪婪地呼吸著屬於她的氣息,和三年前不一樣的味道。


    三年前的她,渾身散發著陽光一般明媚的芳香。如今的她,少了那分活潑,卻多了一絲淡雅清新的女人香。


    無論是三年前,三年後,她都必須是他的也隻能屬於他。


    鍾宇捷輕輕抬頭,吻住了懷中人的下巴,溫柔繾綣。邢默突然從這份溫暖中驚醒,猛地掰開了禁錮在她腰間的雙手,一臉怔楞地看著他。


    “鍾宇捷,你把我關在這裏究竟想怎麽樣?”


    “嗬…想怎樣….默默,你怎麽可以把我想成壞人呢?我不過就想把你留在身邊保護你…….”


    聽到“保護”這兩個字的邢默,竟然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保護?一個親手把我送進監獄的人,如今卻說來保護我,未免太可笑了…….鍾少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無福承受,不論如何我都要離開這裏。”


    說完,邢默便繞開他快步走向了大門口,卻被一把扯了回來。


    “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父親是怎麽死的麽?不想知道……誰是凶手麽?”一隻手抬起邢默的下巴,挑釁地看著她倔強清澈的眼眸,慢悠悠地吐出問題。


    邢默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怎麽會知道她在想什麽,難道…..剛剛說了夢話…….真是怎麽都擺脫不了的毛病啊!


    看著她緊緊皺著眉毛,小嘴撅得嘟嘟的,就知道這小家夥肯定在懊惱說夢話的毛病了。五年前,第一次聽見她說夢話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


    還記得那是2012年的冬至,十二月的天氣總是叫人嗜睡。眼看快中午了邢默還是呼呼地睡著,鍾宇捷怕煮好的臘八粥涼了不好喝又傷胃,索性躡手躡腳地進屋叫醒那隻大懶豬。


    走到她的床前,好像聽見她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麽,湊過去仔細一聽……


    “臭阿捷!”這一喊,嚇得偷聽中的人一個激靈,“你這個傻瓜!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這丫頭越說越小聲,鍾宇捷隻得一直往下彎腰,耳朵恨不得貼在她嘴上。


    “我喜歡你啊…….你還和那個大波阿姨摟摟抱抱親親我我…….”


    後麵的話他再也聽不進去了,詫異,驚喜,暗爽一股腦全夾雜在一起。就這樣,他懷著複雜的心情退出了她的房門,吩咐了念姨去叫醒默默,自己匆匆開車去了公司。這樣的心煩意亂,也隻有工作能排解了。


    邢默看著眼前的男子一臉享受的樣子,莫名地感受到腳底竄過一陣涼風。


    “鍾宇捷……”


    “嗯?”


    “你能幫我找到殺我父親的凶手?能麽?”和鍾宇捷腦子中想象的撒嬌表情不一樣,邢默說話的口吻更像是一種試探甚至交易。他看著冷冰冰的她,苦笑的點了點頭,“嗯,我需要時間。不過我有條件,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要陪在我身邊。這樣,你也可以監督我,你認為如何呢?”


    既然你要和我交易,那我們就真的來談談條件吧,默默。鍾宇捷也隻有這種方法才能暫時留住她的人。


    “是……要我做你的情婦麽?”


    “你認為呢?”鍾宇捷不想要正麵回答這樣的問題。


    這樣是默認了吧,嗬,邢默啊邢默,如今的你也隻配成為供這種禽獸發泄欲望的工具。


    “好,我答應你。”她伸出了一隻手,擺出了握手的姿態,準備正式接受合作。


    鍾宇捷卻看也看沒看地略過她走回室內,留下她一個人以尷尬的姿勢。


    晚上風大了真冷啊,邢默心裏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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