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的時候並不好看的,在那個天蒙蒙亮的時光裏,一切景物都是靜寂的,沒有生命的色彩,沒有活力,清風依然微涼,除了幾聲鳥兒的清叫,突兀的,表達著生命的聲音,脆弱、無力,似初初踏入社會時的我們。


    那時候的我們對這個世界近乎一無所知。


    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人,終其一生,對這個世界依然隻是知道一星半點。


    生命苦短,沒必要去認知那些『生命裏不會遇到的事』。


    佛鬼、仙妖、,這都是普通人一生都基本不會遇到的事情,知道還是不知道、相信還是不相信,對生活而言,既然毫無意義,那又何必自尋煩惱。


    古人說:生未知盡,何言死事。


    對於普通人而言,世界裏那些不可思議之事,並不需要去記憶。


    這世界上總有一些傳承,沉重、危險、乏味,就留給命運必須去傳承的人吧。


    道士作法,將所有昏倒的人們的記憶刪除,有關今晚發生的那太多不可思議之事。


    “貧道自號天元子,今日感謝道友搭救,日後必以道友馬首是瞻,絕不敢二心。”中年道士作法後,與我二人一同走出別墅,坐上歐陽霓虹的車,消失在人類的視野。


    “天元子?古說天地一元會乃是十二萬九千八百六十年,你這名字倒是霸道。——既然已經認識了,就別總喊我道友,必定在人間行走,我可不想整天被別人盯著我的化外之事。我叫張夫子,你喊我小張,或者夫子,都可以,不用那麽客氣。”如今亂局裏許多人盯著我,我可不願被別人妖魔化,再添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到我身上。


    天元子聞言點頭:“既然這樣,那貧道日後就稱呼你為夫子吧。”


    我微笑點頭:“說起來,生命是什麽呢?你的性命與你自己而言,算是怎樣一種定義和追求?”


    天元子聽我詢問,忍不住一聲長歎,唏噓許久後,才緩緩開口說:“你我修煉之人,對生命的感悟自然是與常人不同。所謂富貴榮華皆是身外之物,便是生死也隻是生命裏的一個階段,猶如車站,從這站裏來,到那站中去。可這些,都不是生命本身的東西。”


    我點頭:“不錯,我也是這麽想,否則古人也不會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從廣義上來看,生命應該是一種能量體、一種元素力,猶如天地之內的地水火風,本質並無不同。”


    我讚同:“不錯,自成道以來,雖然俗事纏身,未曾細心感悟生命變化。但我已然有了肉身與我不過一件外衣的感覺,我總能區分出來,這皮囊和『我』的區別,讓人感歎。既然肉身都不過『身外之物』,那以這肉身接觸的一切人事物,又哪件真的與『我』有關呢。”


    天元子一聲讚歎:“夫子果然成道,這生命感悟,確實不凡。相信假以時日,定然能與天地同心同魂,自此神魂與天地同在,無止無盡。隻是我所修煉之道,追尋卻是不同,並不舍這肉身,而是一體成神,掙脫天地束縛之道。順天逆天,這道果大不相同。”


    我聽後也是同感:“不錯,我對順天之道已無困惑。反倒是常聽逆天改命一道,卻未見成功者,願你能以絕法另辟蹊徑,若能成大道,也是我的一場眼界造化。”


    “借夫子吉言。”天元子繼續說:“隻是生命與我而言,究竟是什麽呢?我自小修煉,一心隻想成神道,解輪回混沌之困厄。可是如今想來,我卻連自身生命本質是什麽都未清醒,實在可笑,讓人笑話了。”


    我搖頭:“哪裏的話,這也是我成道之後才有的疑問,並非問眾生性命為何物,而是我命本質,意義是什麽?……我隻隱隱有一種感覺,生命與我,像是一種意境。”


    “意境?”天元子麵露疑惑。


    “嗯,如酒、如歌、如詩、如刀,是浪漫也是熱血,是冷漠也是慈悲……那樣子的,一種意境。”我回味著自己的心意:“順天應命之道,自然是順心意而活,我現在的人生,也是在這紅塵苦海裏,獨一扁舟,自在獨活,活那份心中的意境。至於具體做什麽吃什麽幹什麽,早都已經無所謂了。”


    “若是如此說來,或許來日我成神道時,也會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我命究竟是什麽。”天元子陷入沉思。


    此時,前麵開車的歐陽霓虹忽然『哼』起一聲:“哼,若是這樣說起來,我的生命本質就是毀滅,毀滅人類!”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惡!”


    我嗬嗬一笑:“你們隨緣造化,我看熱鬧。”


    ——


    在市郊揮別天元子。


    車裏隻剩下我和歐陽霓虹,晨光噴薄的豔陽照射進車子裏,帶來鮮紅色的炙熱,曖昧似暖陽在升溫。


    沉默裏,通過側臉,我能看見她的臉頰悄然粉紅。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歐陽霓虹突然對我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哪一句?”我有些不明所以。


    “我的身子可以給你,但我的心不行。”歐陽霓虹的話裏有著刻意的冷硬。


    我灑然一笑:“好的,我懂了。”


    誰知這句話卻惹來歐陽霓虹的嗔怒,她轉過頭狠狠瞪著我:“你個沒良心的混蛋!”


    一輛電瓶車從旁邊的小道裏與此時像隻貓一樣的鑽出來。


    “大姐,看車!”我被嚇一跳,趕緊高呼。


    她轉頭,險之又險的繞過電瓶車的危機。


    我大呼一口氣,同時心裏悄悄藏著的歎息,也如此掩人耳目的一同呼出:“不然你要我怎麽待你?”


    “不知道!”


    車子裏,沉默與曖昧交織在一起,藏著淺淺的悲傷,熏人醉、熏人淚。


    ——————


    高鐵站前,車子停進車場。


    我有些奇怪的看向她,不知道她跑到火車站這裏幹什麽。


    “閻王令轉世在一個小女孩身上,而她,住在魔都。她,是青丘狐妖。”歐陽霓虹說出了我一直以來想要知曉的下落。


    難道是她?我壓下心裏疑問。


    “哦,是嗎?那真是太感謝你了,還特意把我送到車站,謝謝……”我撓撓頭,就像是撥亂這三千煩惱絲,便可以撥散空氣裏即將離別所沾染的悲傷。


    “那我走了。你……好像也沒辦法祝福你心想事成……那就祝你可以長命百歲吧!再見!”我說完,利落的下車。


    我不喜歡離別,生離死別都不喜歡,那樣子的悲傷我已經經曆過許多次了,大大小小,最深刻的一次,便是舊友的死亡,……那不是後來裝滿謊言的世界所能填補的空虛、寂寞、與悲涼。


    男人就是要帥!


    與其藕斷絲連,不若瀟灑轉身,一刀兩斷!從此山高水遠,後會無期。


    “你走這麽快幹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討厭我。”歐陽霓虹一路小跑到我身邊。


    我轉頭看見她,不由微微愣住:“當然不會討厭你。隻是,難道你還要親自送我上車?太客氣了吧。再說我連個行李都沒有,也實在不需要送行的。”


    “誰說我要送你,我也去魔都。北方經濟哪有南方好,我要去那裏去禍害男人去!順便做個大富婆!”


    我撓撓頭,不知該說什麽好。


    ………………


    坐上開往魔都的特快,如今隨著高鐵的加速,我基本上已經很少做飛機了,除非是路程太遠或者需要轉車嫌麻煩的時候。


    歐陽霓虹和我坐在一起,二等座雖然空間狹小點,但我隻是個屌絲,隻是幾個小時的車程而已,忍忍也就過去了,省下來的錢還可以在魔都吃兩頓『耳光餛飩』,自覺蠻好。


    歐陽霓虹可沒有我這份『寒酸』,雖然陪著我坐在二等座上,但一大口袋的奶茶零食可是就沒閑過嘴。


    吃這麽多就不怕胖嗎?


    嗯,盛情難卻下,也是為了不讓她胖,為了健康,我也幫她吃掉不少……


    “真想不到,你的敵人會這麽多。我們去魔都也算臨時起意,就這樣都能有這麽多人跟著你盯著你,我粗略算了下,就隻我們這一節車廂裏,至少就有十二三個人,整列車裏,真不知道有多少。我甚至感覺那些列車乘務員看著你的目光都虎視眈眈。”歐陽霓虹啃著鴨舌肉,湊我耳邊小聲講。


    隻是她說的這些,我一早就已經察覺到了。


    必定被跟著這麽多年,倒是沒想到歐陽霓虹的感覺會這麽敏銳,竟然說出個基本完全,可能是妖族本身就有不為人知的敏銳吧。


    不過我個人是不在乎這些事的,況且在乎也沒用。這些人裏絕大多數都是被人發了『工資』來盯梢我的,正主根本見不到,最多有幾個狗腿子就算是難得。


    “雲從龍,風從虎,聖人做而萬物睹。——盯著我再說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吐幾口口水,不過如此,又不能靠這東西殺死我。無所謂啦。”我笑著說。


    “哼,要是有人敢這麽欺負我,我一定打死他!”歐陽霓虹不認可我的態度。


    我搖頭失笑:“這樣的人太多了,對方隨便雇人,靠打是沒用的,也打不過來。你說的殺倒是一種方法,但必須是亂世才行得通,那可不是殺一兩個人,我粗略估計前前後後殺到對方不敢來,至少在過百人,這種殺戮,隻有亂世才能行事,必定亂世人命賤如草。”我告訴她,武力不能解決複雜的問題,除非特殊時期,否則武力至多隻可以解決單獨問題。


    幾小時的路程就這樣結束,至於那些人被派遣在我身邊說的那些『廢話』,我向來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記憶的。


    謊言說上一萬次依舊是謊言,沒必要去記憶,浪費我的腦子。


    魔都到達。


    南京西路的梧桐樹、人民廣場的炸雞、外灘臨江的東方明珠……


    沒想到,我會來這個城市第二次。


    我是一個喜歡一座城市隻去居住一次的人,因為世界很大,若是流連忘返,那窮盡一生,也見不到多少景色。


    這景色不同旅遊、不是拍照,而是見一方水土的人情、風俗、文化、環境、氛圍……


    隻是,終究是四海為家的性子,我始終找不到可以讓我定居的城市,那種『擇一城與一人終老』的人生,恐怕我這輩子也沒辦法過到吧。


    走出車站,一輛金色法拉利出現在視野。


    魔都就是魔都,有錢人紮堆之地!


    在這座城市裏,多的是如把錢丟進焚燒爐般燒錢的趣事。


    法拉利車裏走出一個穿著前衛、年輕帥氣的大男孩,他朝著我們方向走來。


    走得近了,能看清楚他的眼角那黑色的眼線,耳垂上的鑽石耳釘,還有手腕上那隻整隻表盤鑲滿鑽石的歐米茄滿天星手表,衣著更不必說,一身奢侈品。


    可能又是哪個富二代吧。這與我無關。


    不過接下來的一幕便與我有關了。


    嗯,不止有關,而是指著我鼻子的挑釁。


    “這個妞我喜歡,是我的女朋友了!”他就這樣走到我麵前,指著我說。


    我身旁,歐陽霓虹的眼神裏,跳出一抹誰也沒注意到的詭異光芒。


    魔都潮濕的空氣在微風裏四處招搖著,和著錢的味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閑餘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言出法隨2019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言出法隨2019並收藏閑餘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