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聲,在忽然寂靜下來的擂台場中格外清晰。


    我甚至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因為受傷,如人被痛到手舞足蹈的亂跳著。


    “這不是陀螺勁,而是我師承代代相傳下來的秘傳本事,你想知道?”丐幫少主眼眸裏閃爍著捉摸不定的光,有點像黑夜裏的野貓看人的樣子。


    “不想。”我幹脆利落的回答:“我是來打工的,不是來八卦的。何況,秘密這種東西,知道的越多越麻煩,我還是喜歡能沒心沒肺的活著。”


    “沒心沒肺?你?還做得到嗎?”丐幫少主的反問,讓我沉默起來。


    是啊,今日的我,真的還能回得到十幾年之前的那般樣子嗎?那樣沒心沒肺的生活著,那樣沒心沒肺的歡笑著,那樣跳脫且自在、獨善且安然,


    “你不想知道,我卻偏要讓你知道。我的秘傳功夫名為麒麟勁,有降龍與伏虎兩種高低境界,我現在的功夫在伏虎勁的頂峰,但卻還練不了降龍勁,來日當我練成降龍勁,降龍伏虎勁俱全,便是麒麟勁。這勁法名稱,師父曾經嚴令告知我,不可輕易說予人聽。必定我這一門曆史淵久,仇敵無數,一旦被那些人知曉,恐有殺身之禍。”


    莫名其妙的又多知道了一個秘密,我的心情這個無奈啊。


    “大哥,你這!”本想吐槽兩句,比如:你閑的啊!


    但想想還是算了,客套回道:“你還真是家世顯赫啊。”


    “家世?”丐幫少主意有所指的看著我:“我可沒有什麽家世,我這一生,都是丐幫的。丐幫能用顯赫形容嗎?嗬嗬,倒是了不起是真的,極了不起。”


    我裝著聽不懂的沉默著。


    必定一個普通人怎麽有可能知道如今時代依然有丐幫這種江湖事,我裝裝傻,冒充普通人,應該算是正常的反應。


    然而他盯著我的目光,卻讓我的心思不確定起來。


    難道他已經認出來我?或想起來我是誰了?


    “你蠻有趣的,旁的人聽到丐幫這兩個字,或者驚訝,或者不信。你倒是仿佛老僧坐定,若不是知道你年輕身體健康,我都想懷疑你有耳背了。”


    撓撓頭,憨憨的笑起來。我心裏想啊:你愛說什麽說什麽,我就是裝聽不懂,你咬我啊。


    “那就繼續練吧,十分鍾,隻要你能堅持住十分鍾,我就正式聘用你,給你這個機會。”丐幫少主的性子也不知道可不可以用性烈如火來形容,但這拳腳是真的夠快的,話音剛落,拳腳就朝我打過來。


    根本不喊什麽準備或開始。


    話說,這麽快的動作,若在擂台下麵,妥妥的算是偷襲了。


    好在我也沒有什麽不忿氣,


    挨打嘛,這就是我的工作內容,多挨一拳頭,少挨一拳頭,實在沒什麽差別。


    就是這身子骨啊,受苦嘍。


    ——這十分鍾,絕對是我人生裏度過的最漫長的十分鍾。


    這要是換成玩電腦遊戲,十分鍾,沒知覺就過去了。


    還記得當年練站樁時也曾如此想象過,那時候覺得,站樁好苦啊,又悶又苦,人橡根木頭一樣蹲站在那裏,動也不能動的,簡直是度日如年。那時候還總幻想,要是能讓我站樁的時候動一動,那一定會讓我感覺很幸福的。


    ——現在,我就正在一邊蹲站著馬步,一邊走動,


    然而我毫無幸福感,


    真是蒼天了!


    我琢磨,天上下拳頭那麽大的冰雹落我身上,也就這感覺了。


    完全就是痛到想發瘋,又在如漫天冰雹砸向身體的世界裏,避無可避。


    我眼睛裏都開始冒金星,看哪裏都是一片片,一閃一閃亮晶晶。


    這絕對是我生平最難熬的十分鍾,


    我想我再也不會幻想,紮馬步十分鍾是人世間最難熬的時光了,什麽動一動更幸福,


    與挨打相比,蹲馬步才叫幸福多了啊。


    苦痛這東西,真的是有對比的,在遭遇到更大的痛苦以後,你才會發現,曾經的那點兒苦難,真他女馬可以叫做小幸福!


    ——十分鍾的煎熬終於過去。


    此時的我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樣,要不是一怕丟臉二怕吐血出來把人家衣服弄髒我還要花錢去給人洗,我真是要吐血了。


    我的意識,離昏迷,也就是一線之隔。


    下擂台,躺坐在沙發上,


    哪還管什麽屁的社會禮儀,


    這又不是應聘辦公室的白領,還玩什麽貴族禮儀,哪來那麽多講究。


    而一樣坐在沙發上的丐幫少主喝過一口茶,總算給了我一個沒有白挨打十分鍾的答案:“還不錯,能埃住我十分鍾的打,雖然是穿護具的結果,也算及格。這工作,給你。”


    我的心也因為他這句話踏實下來。


    萬事開頭難,隔行如隔山。——我這人喜歡遊曆四方,見不同人遇不凡事,年輕時有旺盛的好奇心,所以四處遊曆的這許多年中,各行各業幾乎都進去玩過一圈,門外漢要入行,開始都是很難的。


    青春期時讓我感覺最難入行的,自然要算藝術。當年我學室內設計時,那一屆,總校分校的同屆生全部加在一起,竟然隻有我找到了室內設計的工作,還是個根本沒有工資,純賺設計費的,新人誰找你設計,基本零月薪。就這樣,也被當時的同學們羨慕壞了。


    這種就業率,在我青春期那會兒,真的是有點不敢想象。


    然而後來度過青春期的我,因為生活家庭遭遇的一些事,改行寫小說,才發現藝術已經算是好的了。


    必定藝術專研的是有形的東西,是源自繪畫的技藝,這東西有形象有借鑒,學習起來雖然不輕鬆,但還是有根可尋。


    但等到寫小說,雖然也屬於藝術類的行當,卻完全就歇菜了。——這玩意首先是無形的東西,有形狀的好摸索,沒樣子的怎麽去掌握?而市麵上的那些寫作課與教授寫作的書籍,都隻是在傳授小說的技巧,怎樣修飾一句話,可以更好的表達出情景、衝突,順序、倒敘的文章結構,劇本與畫外音的運用等。但屬於寫小說的核心,故事,故事本身,卻隻能靠作者自己的天資來構思,沒有技巧可尋。


    尤其是網絡小說這種長篇堪稱巨製的小說體,故事的重要性,更加是專業的根本體現。


    你就是文采堪比詩仙,故事構思不行,也一樣沒用。


    盡管也有人利用抄襲的方法來舊瓶裝新酒或新瓶裝舊酒的去寫小說,如此也堪稱流水化的小說,但在專業人士眼中,這無疑是自掘墳墓,如練嫁衣神功,隻是在讀者的心中,加深了那些鶴立雞群的大神作者的作品印象。——而對於真正的藝術領域的追尋與晉升,毫無幫助,甚至有害無益。


    沒法子,我隻好用最笨的方法,用十年的幾乎是寒窗苦讀,顆粒無收的歲月,打熬、思考、尋找自己的小說之魂。


    小說就如人,需要有自己的靈魂,這是小說的靈魂,也是作者的靈魂。否則就像是人沒了靈魂,那所有的行為,就都隻能叫做行屍走肉。


    隔行如隔山,隻是入個門,我就花去十年時光。


    倒要問,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難怪普通人的人生,無法從事藝術類的專業事業,實在是:學海無涯。


    假如我不是一個修道者,而是如凡人一樣的,需要金錢需要女人需要結婚需要家的男人,那我一定是沒這麽多時間來打熬小說,這條路的選擇,就隻能是半途而廢的結局,而那樣一來,往後餘生,就隻能疲於生活,或打工或經商,整日裏圍著錢、老婆、孩子打轉,過著我眼中最無聊乏味的日子,然後盼退休,盼子女結婚,最後毫無盼頭,整日裏枯坐等死。


    ——與寫小說相比,功夫這一門行當似乎入門要容易許多。


    其實也不然,單單那從始至終的苦,身體上的痛與傷,就已經是普通人望塵莫及的災難了。


    隻是,未學打人,先挨打,練功先紮馬。這本就是功夫千百年來顛覆不破的精髓。


    ——所以男人和女人的確不一樣,男人不用生孩子,這一生的時光裏,隻要敢選擇,便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揮霍,以沸騰。


    ——


    “現在說說你的工資,月薪六千,每月工作總長六十小時,超時按一百元每小時給加班費,若需要出差,食宿公司負責,你看怎麽樣?”丐幫少主接下來和我談論起工資。


    在魔都,月薪六千的工資並不算很高,很多基層工作就都能有這份工資。但工作時長就未必了,每個月隻需要工作六十個小時,相當於每周工作十五小時,平均下來,等於一天隻需要工作兩小時多一點,這是真的是很不錯。


    不過,工作內容顯然就不是看起來那麽愜意啦,必定是挨打嘛。


    挨打一小時給一百塊錢,坦白說,再不在乎錢,我也知道這工資可絕不算高。


    但我的確不在乎錢,隻要能入行就好。


    一切美好豐實的建築,都是從簡陋單調的地基開始築起來的。


    我喜歡呆在這樣子的人生裏,所以隻要餓不死,我就能知足。


    “我很滿意。謝謝老板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認真工作的。”我回答著,同時心裏想著,如果能作牢這份工作,那我空餘的時間就有很多,可以用來忙很多事,寫小說也能時間更寬裕。


    “別擔心,這隻是剛入行的價錢,接下來你若是能肯吃苦,做的好,工資還會再長,時薪兩百元,三百元,甚至更多,都是有可能的。不過時薪的增加,打你的人實力也自然更強,你自己的身體本事若不行,那就算在這圈子裏混再久,也是沒用的。”丐幫少主顯然是這圈子裏的人物,對這圈子,早已門清。


    我一個菜鳥能有什麽好說的,萬丈高樓平地起,再美好的未來也是未來,現在呀,一步步慢慢來唄。


    隻是,還是忍不住感到驚歎,


    “老板,你的實力已經很高了,你來打我,才時薪一百,這時薪兩百甚至三百的,該不會都是泰森那樣子的怪物吧?”我還是忍不住好奇,打聽起大致實力標杆。


    丐幫少主聽完笑了,喝口茶水,不急不慢的說道:“泰森?你要是能埃住泰森一小時打,這種實力,時薪別說兩三百塊錢,就是兩三萬塊錢也有很多人願意給,基本上,工資就是隨你喜歡,想要多少要多少,自然有人需要。——而且你也別誤會,我的實力,打你一小時,也不可能隻給一百塊錢,怎麽也要五六百塊錢。——這是給我徒弟招陪練,我徒弟的肌肉力量雖然還算不錯,但內家實力就差很多,丹田勉勉強強就是個似有似無的樣子,遠不如你這能抱丹作胯的本事。有了丹田後,傷好的快,內傷都能無藥而自愈。你來給我徒弟做陪練,我很放心,不必擔心多付醫藥費。”


    “嗬嗬。”我很難定義他是不是在誇我,所以隻好微笑回答,同時心裏也是恍然:我就說嘛,世上哪來那麽多變態。


    炮拳啊!——要是連這麽霸道的拳腳,都才給一百塊錢一小時的陪練錢,這行,未免入門的門檻兒就有點太高些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丐幫少主看著我的眼神有點詭異。似笑非笑的,難道這貨和我一樣,也認出來我了?然後和我一樣玩裝傻的套路?


    媽媽呀,這世界太複雜了,我要回火星。


    ——此地不可久留。


    “老板,放心,我一定會認真工作的。沒什麽其他事的話,就不打擾您的工作了。我回去,什麽時候需要我來工作,給我電話,我馬上坐地鐵來。——最好能提前一天給我打電話,這樣約好時間,我能更準時,不耽誤您們的寶貴時間。”我說完站起身,歇了這一會兒,我身體已經恢複的差不多。


    盡管皮肉上還有幾處肉疼,但基本算是沒什麽大礙。


    我心裏琢磨著:難得入門這麽順利,找到新工作,我等一下是不是該買點酒菜喝一點兒,好好給自己慶祝一下。


    “等一下,你很急著走嗎?”身後,丐幫少主卻是叫住了我。


    我轉過頭,不明所以的純真目光看向他,無聲的眼神問向他:幹啥?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丐幫少主,終於說出這一句,要我恨不得要捶胸跺足的話,心裏麵呐喊:這貨果然是有事兒!


    不過,正所謂:東風吹,戰鼓擂,裝傻這種事兒,老子怕過誰?


    將裝傻進行到底!


    “額,老板,您也知道的,我是第一次入這個行當,所以,您怕不是認錯人了吧?”我瞪著純真無邪的大眼睛,心裏默念:無思無想。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丐幫少主瞧著我笑,懶懶的痞賴語氣出來了,一如當年那個少年時候的他,說道:“你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你從小就知道裝傻,喜歡裝傻,你當我不知道嗎?——你第一次裝傻,是小學三年級,把同學在牆角足足踢了十分鍾那一次吧?”


    我靠!這貨竟然調查過我!


    我和他隻是在我十七八歲的時候遇見到的,彼此真不算熟。——他竟然連我小學三年級的事情都知道,顯然那根本不是什麽偶遇,而是江湖人,怕是要來接我入江湖,隻是後來放棄了。


    真是蒼天大地啊!


    但不管怎麽說,你這麽斷章取義的說,很容易影響我的形象好嘛,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個流氓呢!


    雖然,我的確是給那個同學暴踹了十分鍾,


    但這是有原因,有因才有的果好嘛。他莫名其妙跑過來照我鼻子打上一拳,鼻血橫流這一茬兒,你怎麽不提呢?你知不知道,我高聳的鼻梁,之所以被細看有一點歪,就是因為當初他給我鼻子上的這一拳!


    哦!我懂了。


    哼哼!好心機,故意說一半兒話,逼著我情急解釋,我一解釋,無論說什麽,這裝傻就算破功。


    嘿嘿,你精,我也不傻。


    我幹脆三緘其口,就是那樣瞪著一雙純真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心說:老子就是裝傻了,你有本事咬我呀。


    丐幫少主看著我那純真的恍惚頑童一樣子的眼神,不怒反笑,反倒是被我樣子給逗笑了,——我發現,自我兒時開始,每一次我裝傻,身邊人都會因此被逗的笑出來。


    我是長得有多可笑?


    明明眉清目秀、大眼睛雙眼皮兒、高聳玄膽鼻、外加櫻桃小口好嘛。


    “這樣吧,咱們交換秘密,我用一個秘密,換你我相認。”丐幫少主的提議,我很想翻白眼。


    江湖裏,秘密知道的越多,性命越不安穩。——比如這丐幫的秘傳功夫吧,我現在知道,萬一來日有他仇家問到我,我若說實話,就是背信棄義,不說實話,弄不好就要被這他的仇家給敵視,甚至直接開打。——其實關我屁事!


    竟然還想和我說秘密?你當我是樹洞嗎。


    “不聽不聽,我心眼兒小,腦容量更少,真裝不下那麽多知識。不瞞你說,我是上初中才知道頭發竟然是需要剪的,它原來不能自我成型。鞋帶兒我初三時候還不會係呢,一直都是我媽給我係的。”


    “哈哈哈哈!你初二聯歡會上那張頭發跟雞窩一樣的照片我見到過,果然是不一般,哈哈,不一般啊!哈哈哈哈。”


    我可以說——我草!嗎?


    這貨難道是跑過來翻黑曆史,故意黑我的?


    我當年才上初二,還是個孩子,熱愛學習和體育,熱愛到,不知道頭發是需要剪的,很奇怪嗎?


    “老板,沒什麽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媽蛋,趕緊回家,再待下去,我蛋疼!


    “跟你有關的秘密,你也不想知道嗎?——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派我來針對你,利用你找工作的機會,對你實施一場毒打?”丐幫少主的語氣,絲毫不見慌亂,篤定到仿佛先知。


    我站住腳,


    是蛋疼好一點,還是頭疼好一點呢?


    好吧,我選擇蛋疼。


    龍井茶香飄蕩在空氣裏,


    這複雜的破日子,


    真懷念啊,


    多年前的,


    虎跑泉邊茶舍,


    那一壺龍井,


    淡淡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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