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完便看了看周圍的情況,這株老樹根雖然結實,但除此之外,周圍再沒其他可以倚靠的死角。


    「你先抱著樹根能行嗎會不會被河水衝走」


    「不會不會,你快上去吧!」


    「那你堅持一會!」


    「嗯,我會活著等你來救我。」


    沈盟主應的幹脆,雙手環抱著橫生的樹根,做好了死也不鬆手的準備。


    後者亦鬆開她的腰身,然而,湍急的河流很快就將她衝的向後蕩去,強大的水流像一隻大手在拉扯著她的下半身,掰扯著她的每一根手指。


    看著手指被一根根掀開,她苦笑:「我,我好像抱不住。」


    看出來了……


    男人又歎了口氣,重新將她拉入懷中,就這麽抱著她不再說話。


    冰冷的河水侵浸入體,沈玉凝先是覺得四肢麻木無知無覺,緊接著連麵容也僵硬起來,牙齒微微打顫。


    男人一個使力,將人抱上橫生的樹根,她早已脫力,無法站立隻能死死抱趴在上麵。


    「不要趴著,坐好。」


    她坐不穩。


    男人卻強行讓她坐在上麵,緊接著將她的雙足從水中抬起,搭放在自己的肩頭托著,於是,沈玉凝便呈現出一種雙腿將他環抱入懷的奇怪姿勢。


    這個姿勢雖然有些尷尬,但勝在她全身都可以露出水麵,體溫也慢慢開始回升。


    夜幕如蓋,風急水湍,河麵上一片漆黑,就算岸邊有人路過也注意不到二人的身影。


    也正因有這樣的黑暗阻隔在二人中間,沈玉凝竟從未像此刻般敢盯著他看這麽久,看的久了,她竟覺得能將對方看的清清楚楚。


    那雙本是含情鳳目的眸子總是藏著隨意的清冷,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時常伴隨著微微抬頭的倨傲,任何人第一麵見他都不會認為他是江湖中人。


    他該是一個養在富貴窩的王侯子弟,生來灑脫,性情豪爽,縱情恣意無人敢擋。打馬長街,上至紈絝膏梁,下至販夫走卒,無一不妄想躋身到他周圍,一口一個熱絡的「二公子」,得個點頭作為回應都能拿出去吹噓好久。


    而那個被眾星拱月的他依舊會覺得閑散無趣,把玩著手上的馬鞭,垂著眸,勾著笑,像是在聽周圍的喧囂,又似神遊天外,早就不在此處。


    沈玉凝想到這裏的時候嚇了一跳,她好像見過這樣的畫麵,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之中,如何都揮之不去。


    可若叫她再深究一番,得到的就隻是一片空白。


    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與眼前之人重疊,二人的目光也在濃黑的夜色下膠合在一處。


    「你……」她張了張嘴,因寒冷而舌頭僵硬:「你冷不冷」


    「不冷。」


    男人的聲音自澎湃的江水中傳來,輕的有些無力。


    「我冷……」她說著便勾著腳將人拉的更近,俯下身,她緊緊將其抱入懷中。


    無聲的黑夜,轟鳴的河流,依偎在巨浪中的兩個人。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下半夜波濤漸小,月出層雲,二人才依稀看到一處還算平緩的岸堤。


    孟臨宵將她再次抱入懷中,好像抱著一塊僵硬的冷木。


    待遊到堤岸邊,他將人托舉出水,踩著鬆散是泥土向上躍去,片刻之後才從這老君河脫身。


    他躺在地上氣喘籲籲,扭頭看了一眼同樣蜷縮在那裏瑟瑟發抖的沈玉凝,頓了頓,又再次將人擁入懷中。


    雖二人都已渾身濕透,但也聊勝於無。


    月光大盛,隱約能聽到草中蟲鳴,不知被水衝到了哪裏,也不知有沒有人找過這裏,當下他已無力再去做別


    的事情。


    因為他的手背受傷了,不知是在水裏被巨石劃破,還是被河中的漂浮物刺傷,那手泡在水中流了許久的血未能結痂,此刻上岸,依舊滴滴答答,沿著傷口擴散開的疼痛遍布四肢百骸,他痛苦的咬緊牙關。


    他不知為何在水中沒有感受到這樣強烈的疼痛,隻是有些使不出力氣,興許當時有另一種感覺占據上風的緣故。


    那就沈玉凝跌入水中的一瞬,他像是親眼看到嬌嬌死在自己的眼前。


    他從未痛恨過自己的隱疾,但此刻他是痛恨的。


    「不要睡……」他低聲說道:「若是覺得冷,就抱緊我。」


    然而他的體溫也低的可怕,作用不大。


    沈玉凝緩了一會,四肢慢慢回溫,似乎意識到什麽,她反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


    後者沒有答話,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隨手將濕透的外裳脫掉扔在一旁,緊接著又把他扶了起來。


    男人眉頭緊鎖,月光下的臉色慘白一片。


    她環顧四周,幹脆扶抱著男人靠坐在樹旁:「你,你等等,我去生火!」


    沒火折子,你怎麽生火


    但他沒有力氣將這句話問出來,隻能看著她一邊凍的瑟瑟發抖一邊在周圍搜尋幹枯的樹枝。


    最後,又薅了幾把荒草,她撿了兩顆鵝卵石回來。


    她蹲在柴火堆前對著荒草打火,起先因她兩隻手抖的厲害兩顆石頭都無法擦撞在一起,等她慢慢能對得上的時候,那火星就從石頭中蹦了出來。


    但是太小了,點不著火。


    嗒、嗒、嗒的碰撞聲在林間響起,她急的不行,死死捏著石頭一次次嚐試,終於,射出的火星點燃了幹草,她又連忙趴在地上將那點火苗慢慢吹大,直到點燃樹枝。


    她鬆了口氣,將更多樹枝投入到篝火之中。


    「來,先吧衣服脫了!」她也將對方的外衣除去,借著火光去看他的手,被河水泡到泛白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不過皮肉翻開的樣子著實有些駭人。


    這是她自從認識孟臨宵以來,見到他受過的最嚴重的傷。


    以往的疼痛隻消一點就足以叫他痛苦非常,今日這樣的傷口無疑可以要他的命。


    但讓她奇怪的是,他竟然可以撐這麽長時間。


    火光在二人臉上跳動,她疑惑看向對方,眉心緊著,壓著眼睛,很是嚴肅。


    「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怕疼的隱疾」


    後者亦深深回看向她,最後翻了個白眼。


    「……」


    沈玉凝鬧了個沒趣,隻能展開他的衣裳靠近火堆為其烘烤。


    濕透的衣服和頭發開始冒出白色的霧氣,她的四肢也終於開始緩和不再僵硬,男人應該也和她一樣。


    但他的傷……


    沈玉凝又問:「你說這火光是先把那夥匪徒招來,還是先把咱們的人招來。」


    「他們,應該早就搜過這裏了……」


    「哦……」她抿抿嘴,猶豫再三,又轉頭問他:「你為何會下水救我」


    男人沒有回答,隻是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往火中投了一小截樹枝。


    沈玉凝向他靠去,幾乎快要貼在他的身上:「為什麽啊你是不是喜歡我擔心我」


    她語氣輕鬆,帶著幾分調笑的口氣在裏頭。


    本以為會得到對方的嗤之以鼻,卻沒想到他竟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這可讓她有點懵,尤其是這樣一個如此近的距離,絕處逢生的二人被炙熱的火堆烘烤著。


    好像連胸腔裏麵都是熱的。


    「你若是死了,誰帶我去找沈浪問真相。」


    這可真是個蹩腳的借口啊,說聲喜歡就那麽難嗎


    「明白了……」


    她點點頭,又將衣服反過來烤,一不小心離的近了,還險些點著了。


    「我……」


    「嗯」她疑惑的看向眼前這位雖然成了落湯雞卻一點也不影響他氣場的孟宗主。


    後者又道:「我還是覺得冷,我的衣服……」


    「衣服馬上就幹……」


    她突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什麽,一把將衣服丟開將人死死抱緊,隨即抬頭看他,一臉嚴肅:「都怪我害宗主受傷,眼下隻能以身取暖,彌補我的過錯。」


    「……」


    孟棠蹙眉道:「我說衣服……」


    「今晚估計幹不了了。」


    「……」


    「我這麽抱著宗主,您不生氣吧權宜之計您暫且忍忍。不過我看您也不生氣,若是生氣早就將我打飛出去了。」


    此時此刻的他莫說把她打飛,就連隻老鼠他都踩不死。


    索性閉上眼睛任由她的放肆,然而眼睛閉上其他感官就被全部放大。


    他聽到她略微有些克製的呼吸聲,隔著二人薄薄的裏衣,他甚至能透過她柔軟的身體感受到那顆雜亂跳動的心髒。


    如此,他的心也跟著那不規律的節奏跳動起來,連帶呼吸都急了幾分。


    「謝謝你……」沈玉凝抱著他,輕聲說道:「不止謝你方才救我,也謝你一路救我。」


    二人抱在一起似乎真的能取暖,從冰冷到火熱,他們都擁有著彼此。


    沈玉凝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睡著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已深陷河底的泥淖,一塊塊巨石被投入河中,壓著她的頭發,如千金之力。


    她覺得自己頭上重的厲害,連脖子都無法伸直的時候便猛然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天光大亮,昨夜的篝火已經熄滅,隻有灰燼在冒出嫋嫋青煙。


    周圍的草木石頭上都落有一層薄薄的晨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這才感受到自己頭頂哪是巨石,而是孟棠的一隻手,那隻大手攏在她的發上為她遮擋露水,那件烤幹的衣裳也正搭在她的身上。


    而她卻環抱著人,依偎其上,他發絲和長睫之上都懸著晶瑩瑩的水珠,雙眸緊閉,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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