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還沒回來。」吟風道:「還在那位老太太房裏。」


    沈玉凝順著花廳的窗子向外看去,京城入秋,鬆鶴園裏種著一株老柿子樹,那金燦燦的柿子懸在枝頭,很是富貴。


    主屋內,劉昶正在壓低聲音勸誡孟棠:「你莫再如此偏執,祖母這個樣子,她能回答你什麽況且,真相早就告訴你了,是你自己不信!」


    「那她方才,為何說嬌嬌走了五年總算回來了她去哪了一個死去的人,還能回來嗎!」


    「孟臨宵,你一定要和一個彌留之際的人做此爭辯嗎」


    後者牙關緊咬,雙目充斥著血絲:「所以,她至死,也不願告訴我真相」


    「是你不願相信!」


    「她將我一家夫妻拆散,骨肉分離,還要逼我相信這就是事實,這就是現實休想!」


    他轉身大步出去,劉昶見狀也連忙追了出來。


    「臨宵!臨宵!」他抓住人,猶豫再三終於開口:「多謝你帶辰安回來見了祖母最後一麵,了卻她最後的念想。」


    沈玉凝隔著小院看著站在柿樹下的二人,孟棠麵容冷峻,不假辭色,相比之下,那位劉昶劉大人反而有些小心翼翼。


    「那位沈姑娘……」劉昶擰眉說道:「你若真對那位沈姑娘有意,還請你善待於她,莫要因為嬌嬌就對人家有所虧欠……」


    「你是在以什麽身份對我說教」男人抬手,將衣袖從他手中抽出:「你說這樣的話,就對得起嬌嬌」..


    言罷,不顧劉昶還在叫他,徑直往花廳走來。


    沈玉凝就這麽看著他行至自己麵前,在他抬頭時,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


    孟棠也隨之停下腳步,一人站在窗內,一人站在窗外,望著彼此,皆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半晌之後,男人吐出兩個字:「走吧。」


    眾人收拾一番離開劉府已是晌午,京城熱鬧的市坊並未留住他們的腳步,拿著劉昶的手信直接出了南城門往老君河的方向而去。


    路上,吟風還是心有餘悸:「宗主,那老太太死了嗎」


    孟棠看了他一眼,吟風自知有些失言,連忙垂下頭去。


    「還有一口氣在,暫時死不了。」


    「萬一她要是死了,劉家再叫您和少主去奔喪……」


    於禮,他們該去,於情,他不想讓自家宗主和少主受這個委屈。


    見宗主沒有答話,又策馬上前低聲說道:「宗主,本來今日咱們就不必來的,有一就有二,誰知劉昶日後還會不會拿那老太太來做文章。」


    「今日是我想來。」他說著,又往身後瞥了一眼,小包子正坐在沈玉凝的馬上走在後麵,那一大一小都有些蔫蔫的,似乎沒有睡飽。


    「我若不想來,誰也休想拿捏,你也看到了,劉家老太太對沈玉凝很不一樣……」


    不就是一個糊塗老太太認錯了孫女嗎


    吟風沒敢說,但凡和宗主夫人有關的事情,宗主從來隻認他自己的死理,別人說什麽都沒用。


    「你派人盯緊劉府,等那老太太死後,看她是葬在自己的墳塋,還是另起新墳。」


    吟風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老太太給自己準備的墳塋讓給了孫女,將來她死後,要麽是開舊墳換新棺,要麽就是不驚動已經死去的孫女,另外給自己安排一處墓穴。


    可若是開了以前的舊墳,卻沒抬出夫人的冰棺,是不是就可以確定,夫人真的沒死


    吟風的心跳不由快了幾分,陡生一種緊張之感,他發現自己竟比宗主還要期待那墳墓裏的真相。


    天黑之前眾人找到了水鏡城的船,登船,南下。


    站在大船的甲板上,沈玉凝看著遠處的燈火煌煌,那是京城的方向。


    「盟主自從進了劉家就沒笑過,」白禹趴在一旁小聲抱怨:「屬下一門心思都在您的身上,都忘記跟那姓劉的要銀子了!」


    「真的嗎」沈玉凝失笑。


    白禹道:「當然!若再有機會見這位劉大人,屬下定會叫他將銀子吐出來!」


    「我是說,你真的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嗎」沈玉凝突然伸手,三兩下就從他懷裏掏出一堆紙包的吃食點心:「我看你把心思都用在吃的上麵了吧!」


    「這還不是怕路上沒的吃沒的喝委屈了盟主嗎!」白禹正色,又連忙將東西揣回懷裏。


    沈玉凝忍俊不禁。


    「盟主可算是笑了!」


    「不是我不想笑,是踏入劉家之後,我就覺得頭頂好像懸著一塊千斤重的秤砣,叫我不敢笑……」


    「那種大戶人家就是這樣,人多,規矩多,事情也多,太苛刻!」白禹幸災樂禍:「還好盟主不是他們家的三姑娘,否則屬下不得心疼死!」


    沈玉凝托腮看向河岸,若有所思:「說來有些奇怪,我有那麽一瞬間,真以為自己是劉嬌嬌……太奇怪了。」


    「這也正常,那老太太拉著您一口一個嬌嬌喚著,屬下都以為您是真的了,您當時沒看到孟棠那個表情。屬下真怕他突然衝上去跟老太太搶人,唯恐那老太太拉著您不撒手,要死也要帶上您一塊死!」


    「這麽驚悚」


    「何止是驚悚!屬下看他是真的瘋魔,盟主,等咱們回了武林盟就離他遠遠的!千萬不能讓他給纏上了!」


    「不必吧……若是能和銜月宗達成和解,於南北武林也大有裨益,老君河一直把持在銜月宗的手上,江南各派嘴上不說,但私下裏肯定眼饞。」


    「那也不能犧牲盟主的終生幸福!盟主這樣好的人,哪能給人當後娘!」


    「放心吧,就算他想讓我給小包子當後娘也沒那麽容易!」


    「沒錯,沒有萬兩白銀做聘,萬萬不能答應!」


    「……」


    沈玉凝一言難盡的看著他:「我在你眼裏與銀子的地位是一樣的」


    「盟主錯了,隻要銀子給的足,銀子遠比您重要!」


    她二話不說就從袖中摸出扶秋:「信不信我給你插個窟窿!」


    後者嚇的連連擺手:「插幾個窟窿都行,還請盟主清明中元莫要忘記給屬下多燒些銀錢!越多越好!」


    「你!」


    「沈玉凝。」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她回頭的瞬間劍已被白禹一把奪了過去。


    沒好氣的踹了白禹一腳才看向來人:「孟宗主沒休息」


    孟臨宵披著大氅站在甲板上看她:「可否借一步說話」


    白禹不滿:「說什麽話莫不是又要挑撥我與盟主的關係我勸宗主還是別費心機了,否則盟主將你們趕下船就有點難看了。」


    「你少說兩句!」沈玉凝拍了白禹一把,將劍搶了回來:「快回去睡覺吧,明日一早就該到漣水塢了。」


    白禹不滿:「那屬下到艙房等著盟主!」


    「不必!」


    他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沈玉凝攆走。


    白禹一步三回頭,十分的依依不舍。


    待白禹走後,孟棠緩步走到沈玉凝的麵前,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之前,你為何會答應劉昶同去京城」


    「不是你讓我去的嗎」她納悶。


    「你可以拒絕。」


    沈玉凝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完全沒看出自己有拒絕這個選項。


    但她也確確實實沒有拒絕,如果一定要給個原因……


    「那你就當我是為了銀子吧!」


    她說的篤定,也十分誠懇。


    不過好在男人並未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他一言不發的站在船舷邊上,麵對著濤濤長河,夜風鼓動他的氅衣,看上去十分落寞。


    沈玉凝也落寞,白禹說的沒錯,從踏入京城起她就很不開心,這不開心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她用扶秋在船舷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刻劃,甚至還削下一些木屑,想到這是水鏡城的船,又連忙用手摸了摸,唯恐被人看出什麽。


    孟棠忽而抓住她的手,她以為男人要搶她的劍,誰知對方隻是輕聲說道:「你有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


    她赫然睜大雙眸,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對方要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秘密了。


    但對方似乎也有些神誌不清,盯著她看了半晌,又問出另一個問題:「關於辰安的名字,你真是那麽想的嗎」


    「辰安的名字」


    她又憶起自己在老太太麵前說過的話,怔怔點頭:「對不起,我不知你們給他起這個名字是何用意,我說的,隻是我的個人見解,或許真如老太太所說,目光有些短淺了吧。」


    「不,」男人輕聲說道:「辰安才出生時,老太太前來探望,問起孩子的名字,我說叫辰安,她也同樣不滿。但嬌嬌卻言,辰安的名字是為人父母對孩子的期盼,她隻願孩子四時安泰,無病無災,至於能否位及公卿並不重要,且看他日後的選擇就是。」


    「這話……和我說的好像……」她似乎意識到什麽,倉惶間看向男人,卻在他眼底看到一片柔和的水光。


    「嬌嬌的生日,也在冬日,年前,臘月二十九。」


    沈玉凝抓緊船舷,一頓不頓的看著他,一顆心在胸腔裏咚咚作響。


    「嬌嬌嗜辣,偏愛甜食,遇到什麽事情也會下意識的去摸鼻子。」


    他的眼眶紅了一圈,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又唯恐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有那麽一瞬間,沈玉凝已經堅定的認為,她一定就是劉嬌嬌,根本不是什麽沈玉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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