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應該不會是西北王府吧?王爺比誰都想破解《先帝遺冊》的秘密。」


    「所以他才派人去了鳳歸城,欲要挾製武林盟主,他既能做出這樣的事,又豈知不會一路派人圍追堵截……」


    吟風不解:「那武林各派被兵匪圍攻也是……」


    「他這些年蟄居君北,雖說和朝廷分庭抗禮,但他叛出京城的初衷就是推翻同德帝,若是通過滲透江南武林的方式將江南逐漸掌握在自己手上,不失為一個見效快損失小的好方法。」


    「宗主英明,看來王爺和世子早就已經有此謀劃?」


    「可我覺得他不會這麽做,」男人困惑無比的捏捏鼻梁,頗有些身心俱疲:「我了解他,他應該不會這麽做……」


    「屬下多一句嘴……沈盟主一直懷疑西北王府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這些人都是衝著她來的,她可能比宗主看的更加透徹。」


    男人蹙眉向他看去:「你說我護短了?」


    「沒有沒有!這隻是屬下的臆測……」


    「罷了,明日我再和她商議此事。」


    吟風連忙說道:「沈盟主還沒睡呢!」


    「你怎麽知道?」


    「方才探子來的時候說看到沈盟主正坐在樓下。」吟風說完又有些後悔,若是宗主想現在去找她談這件事情,那豈不也耽誤宗主睡覺。


    「你回去吧。」


    「是……」


    結果吟風回房沒多久就聽到隔壁房門打開的聲音,宗主出去了。


    頌月正坐在桌前打盹,迷迷糊糊看向哥哥:「你跟宗主說了?」


    「說了。」


    「宗主怎麽說?」


    「宗主……」他懊惱道:「我好像多了句嘴……」


    「啊?」


    吟風撓撓頭:「算了,睡覺吧,明日還要趕路。」


    兄弟二人走到床前,結果小包子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那裏晾著肚皮呼呼大睡。


    客棧的床本就不大,又被小包子占了中間,兄弟二人若是擠上去必然會把他驚醒。


    「少主真可愛,連睡覺的樣子都這麽可愛。」


    「嗯,希望永遠都能看到這麽可愛的少主。」


    頌月歎了口氣:「但少主現在更喜歡那個假盟主,十次有八次是陪著假盟主睡的,以後銜月宗和武林盟真要有了往來,我們再想看到這麽可愛的少主就難了!」


    「看樣子,宗主真有和武林盟來往的打算……」


    頌月急道:「哥哥,有沒有什麽辦法讓假盟主不要再纏著我們少主?」


    「我哪有什麽辦法,秦姑娘想把她趕走不也沒成嗎。」


    「唉……」


    吟風想到方才宗主出門,忽的靈光一閃:「若是那假盟主纏著宗主,不就不會纏著少主了嗎?」


    「哥哥什麽意思?」


    「就是……」他看看熟睡的小包子,招手示意弟弟靠前,低聲說道:「若是假盟主和宗主真能結為夫妻,他二人睡覺總不可能中間夾著個孩子!」


    頌月小臉一紅:「那,那倒也是。」


    一旦有了個這個想法,吟風恍如福至心靈,很快舉一反三的意識到,之前奪回少主的計劃之所以會失敗完全是因為力氣使錯了方向!


    他不應該趕假盟主離開,他應該接納!應該包容!應該促成!


    如是一想,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並且達成共識。


    吟風期待的搓搓手,真心希望今晚宗主能有所收獲啊!


    *


    孟棠下樓的時候果然看到沈玉凝正托腮坐在桌邊發呆,客棧大堂沒有掌燈,若不是


    視力極好的人很難發現。


    聽到下樓的腳步聲,沈玉凝抬頭看了一眼:「孟宗主?」


    「你是沒睡,還是醒了?」


    「醒了,」她笑道:「不知是不是這段時間睡覺不規律,總不能囫圇睡個長覺。」


    男人行至她的麵前,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沈玉凝看他手上拿著大氅,反問道:「給我的?」


    後者展開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坐!」她往長凳的另一邊挪了挪,拍了拍空位,男人便在她身邊坐下。


    沈玉凝十分自覺的向他靠了過去,感受到這人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又放鬆下來。


    於是,堅冰也變的柔軟,他的臂膀和肩頭已經接納了她。


    在落著銀霜的秋夜,沒有夜行者投宿的客棧,空蕩蕩的大堂,半點星火也無。


    八仙桌前,兩個靠坐在一起的人,好像融入了整個靜謐的夜。


    「我初見你時,就覺得你十分好看。」沈玉凝隔著大氅用手指戳他:「你呢?你那時覺得我好看嗎?」


    後者側頭看她:「你那時還是沈玉龍。」


    「哦……」想起在無垢山莊二人的「交鋒」,沈玉凝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麽?」


    「我突然想到江湖對你的傳言,說你女幹詐狡猾殺人如麻,但我卻覺得你沒他們說的那麽不堪,不過現在我才明白,孟宗主是因為太喜歡我了吧,所以才對我這般友善。」


    「你想多了,我本就無意與武林盟為敵,我也從未想過要稱霸江湖,全是你們武林盟在杞人憂天。」


    「唉,宗主無趣。」


    「嗯?」


    沈玉凝又戳了他一下:「你應該說,確實是因為喜歡我。」


    說完這話,二人又陷入長久的沉默。


    沈玉凝閉上眼睛,略有些困倦,後者卻張開手臂,將包在大氅裏的她囫圇圈在懷中。


    頓時,所有瞌睡都煙消雲散。


    她從大氅中露出一張瑩潤的小臉,瞳仁像暗夜中的星辰,閃著水樣的華光。


    近距離的對視讓她覺得身體有些微微發燙。


    「你……」沈玉凝道:「心跳的好快啊。」


    後者捏著她的鼻尖很是不滿:「你怎麽不聽聽自己的。」


    「我每次看到你的時候都跳的特別快,我都習慣了。」


    男人蹙眉,唇畔卻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我總覺得你不是你,如今看來,你其實一直是你。」


    「啊?」


    「是我愚昧了。」


    「堂堂銜月宗主也會承認自己愚昧?看來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升起來了。」


    男人垂眸而笑:「換個叫法。」


    沈盟主有點口幹舌燥,嚐試開口:「孟,孟棠?」


    後者搖頭。


    她又舔了舔唇:「臨宵?」


    這個稱呼似乎還算滿意,他低低歎了口氣,將人在懷中抱緊。


    隔著彼此的衣衫,二人的心跳聲也融為一體。


    半晌之後,男人又在她耳邊輕聲呢喃:「我痛恨五年太久,現在又慶幸好在不是十年,五十年……嬌嬌別怕,我不會再將你弄丟,不會,絕對不會。」


    沈玉凝抓緊他的衣衫,眼底逐漸清明。


    「我真是劉嬌嬌嗎?」


    「他們欺我,瞞我,我亦非認命之人,自會找到真相。」


    沈玉凝張了張嘴,最終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她想問,萬一我不是呢?


    雖然她自己也在懷疑自己,雖然那麽多無解的秘密


    都指向她和劉府有關係。


    但萬一呢?萬一她不是呢?


    二人之間又算什麽?


    「若是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現在的我,你喜歡嗎?」她頗有些期待的看向對方,雙眸亮晶晶的。


    想了想又補充道:「現在的我,也很好的。」


    她索性抱住他的脖子,還衝他使勁拋了個媚眼,「勾引」的意味不言而喻。


    男人卻薄唇緊抿並未作答,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她卻有些急了,鼻頭發酸,瞳仁裏頭閃著水光。


    「臨宵。」


    「我……」


    她抬頭,吻上對方的唇。


    她以為自己能承受得住那個答案,以為自己足夠從容,足夠不在意,所以並不會難過。


    但她沈玉凝到底還是成了那個膽小之人,寧願自欺欺人掩耳盜鈴,也不想真的從他嘴裏聽到那句話。


    男人將她抱緊在懷中,感受著她的顫抖和無措,亦是第一次放縱自己,撬開她的唇齒,加深了這個吻。


    彼此交融的不止是時隔五年的慰藉,更像是他的一種發泄,發泄著五年的痛和傷。


    天地浩渺,人來人往,然而這世間匆匆,卻隻有他孑孓一人。


    他獨自一人在暗夜中踉蹌而行,漫無目的,他以為自己的一生都將如此。


    突然之間,有人提燈向他奔來。


    他以為自己應該喜悅,然這黑暗似乎已根植於骨髓深處,依舊在撕扯著他,裹挾著他,讓他委屈,憤恨,不甘!


    「唔!」輕微的刺痛讓陷入瘋狂的男人皺起眉頭。


    沈玉凝也趁機掙開這強勢的一個吻,她圈著他的脖子,氣喘籲籲的看著他。


    「我看看,破了沒有?我明明咬的很輕很輕!」


    知道他怕疼,她貼上去,細細查看著男人的唇瓣,依稀看到兩顆紅色的牙印,好在並未出血。


    但經過這個糾纏混亂,幾乎快要將她拆吃入腹的吻,男人的唇瓣亦紅的厲害,唇角還沾著些不知誰的口水……


    她的心口砰砰直跳,又吻上那個牙印,舌尖卷過他的唇,像在品嚐著什麽。


    在她想要飛快抽身的時候,對方又狠狠將其擁入懷中。


    那一瞬間,秋夜也變的溫暖。


    此刻,她隻有一個想法:還好是晚上,沒人看見!


    二人不知抱在一起多久,直到鎮子上有雞啼鳴,沈玉凝這才意識到側著身子坐一夜真的會腰疼!


    她在男人背上拍了拍:「宗主……臨宵,天要亮了。」


    後者這才慢慢將她鬆開,逐漸泛白的天光透過窗欞將客棧裏的黑暗驅逐。


    她看到男人眼底有紅色的血絲,下巴上冒著青色的胡茬。


    好像他們並沒有經曆一個混亂的夜,而是一整個混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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