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市的上空寒風呼嘯,而比風更快的,是正在黑色雨夜中亡命奔逃的布魯斯。


    他的背後追著一個畸形的怪物,那是一個四肢無比修長,像蜘蛛一樣的怪物,更重要的是,這個怪物長著一張阿爾弗雷德的臉,他的其中一隻手臂上還端著一杯熱牛奶。


    不斷的慘叫從身後傳來阿爾弗雷德的聲音,變得詭異又淒厲:“少爺,喝了牛奶才能睡覺,你忘了嗎?!!”


    “你不是個乖孩子!!”阿爾弗雷德的麵容越來越扭曲,他揮舞著幾米長的四肢,在地上爬行,活像一隻巨大的節肢動物,他的頭旋轉了180度,口中不斷大喊著:“好孩子必須喝完牛奶才能睡覺!!!”


    布魯斯一邊往前跑,一邊回想起了,幾分鍾之前發生的事。


    在發現了地球儀和紙條之後,他又一次被床底的小醜給襲擊了,然後再次從床上坐了起來。


    無疑,他掌握了更多的線索,地球儀?布魯斯想,一個旋轉的地球儀,會代表著什麽?


    可床下的那個家夥非常難對付,布魯斯以任何角度去拿那個地球儀,都會被他的匕首命中,然後再次醒來。


    無法在這方麵取得成果的布魯斯隻能再一次走出房門,在走廊和其他房間中進行探索,可就如同在臥室中的那些陷阱一樣,布魯斯一次又一次的被其他房間中的小醜殺死。


    很快,布魯斯停在了走走廊中央,然後回頭望向自己臥室的房門。


    每一次醒來,他都是從臥室裏麵向外打開房門,然後在外麵被小醜殺死之後,再回到床上,再次從裏麵打開房門。


    可他從沒有站在走廊上,然後從外麵向裏麵打開房門。


    布魯斯站在漆黑的走廊裏,握住臥室的門把手的時候,他思考了很久,然後推測出了這裏的規則——他必須直麵自己的恐懼。


    在臥室中時,他最大的恐懼是在童年時聽到過的那個故事,或許他以為自己早就已經遺忘了這一切,但顯然,在夢裏他並沒有忘掉,這種恐懼刻在了他更深層的意識當中,直到現在才被翻出來,成為了阻礙他尋找真相的一座大山。


    而在走廊中,他最恐懼的或許就是打開自己臥室的房門,因為他知道,那不僅僅意味著一個絕望日子的結束,也意味著下一個絕望的日子即將開始。


    布魯斯回想起來,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中,他非常恐懼回房睡覺,每當推開臥室的房門打算休息的時候,他都懷著一種強烈的愧疚感和負罪感,因為他覺得有比睡覺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


    而現在,他再次握住臥室的門把手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再次湧上來,就像他之前看向床底時那種恐懼一樣。


    但他還是直接推開了門,而房門的那頭,是韋恩莊園的二樓。


    他踏入二樓的時候,身後的房門消失了,可布魯斯知道,接下來會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因為二樓的房間比三樓更多,更重要的是,這裏是阿爾弗雷德休息的地方。


    他在走入二樓走廊的時候,碰見了端著托盤的阿爾弗雷德,那個托盤上放著一杯熱牛奶,阿爾弗雷德看著布魯斯,關切的問:“少爺,又做噩夢了嗎?來杯牛奶吧。”


    布魯斯沒有動作,然後忽然之間,那杯牛奶變成了一個滑稽的炸彈,“砰”的一聲爆炸了,阿爾弗雷德被炸的粉身碎骨,布魯斯再次從床上驚醒。


    第二次,他嚐試去拿起那杯牛奶,可牛奶依舊會變成炸彈,把他炸死,讓他重來一次。


    “直麵恐懼……”布魯斯喃喃自語道。


    他在恐懼什麽?恐懼阿爾弗雷德嗎?還是說,他不敢麵對阿爾弗雷德的關心?


    一次又一次醒來,不論布魯斯用什麽姿勢去拿那杯牛奶,不論他說什麽話,最終都會醒來。


    但很快,布魯斯的思路清晰了起來,再麵對阿爾弗雷德的時候,他說:“謝謝,阿爾弗雷德,但能請你把牛奶送到我的房間去嗎?”


    這一次,牛奶沒有爆炸,阿爾弗雷德和布魯斯也都沒有被炸死,阿爾弗雷德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好的,少爺。”


    現在,布魯斯位於二樓,而他的指令是讓阿爾弗雷德將牛奶送到三樓他的臥室,所以他現在必須再回到三樓,可是這裏並沒有樓梯給他走。


    最快的方法就是再次驚醒,出現在三樓臥室的床上,可是布魯斯卻驚奇的發現,整個二樓太過正常,沒有了拿著匕首的可怕小醜,沒有了會墜落樓梯。


    布魯斯發現,自己無法進行下一次循環了。


    當伱明白自己在做夢並且想醒來的時候,你會怎麽做?


    大部分人都會選擇跳樓,墜落感會讓人很快從夢中驚醒,但還有另一個方法,那就是產生足夠的疼痛,或者說,自殺。


    “直麵恐懼……”布魯斯再次念叨了一下這個詞,然後他想,隻要是人類,就都無法避免對於死亡的恐懼,那麽自殺,應該就是直麵恐懼最好的方法。


    他從其中的一個房間找來了一個改錐,這件工具的尖銳程度足夠刺穿他的心髒,可等拿到這個工具抵住到自己胸口的時候,布魯斯才發現,除了死亡之外,還有另一種恐懼圍繞著他,讓他的手在不停顫抖。


    如果這不是一個夢呢?


    如果他被欺騙了呢?


    如果這一次,他從床上驚醒,到走出臥室、來到二樓、遇見阿爾弗雷德、讓他把牛奶送上樓的這個過程,全部都是發生在現實當中的呢?


    如果當改錐插進他的心髒之後,他沒有醒過來,而是痛苦的等倒在地上,隻能絕望地等待死亡降臨呢?


    那將是本世紀以來最大的笑話。


    布魯斯毫不懷疑,某個瘋子會為了製造這個笑話,布下這一重又一重陷阱,直到引導著他,自願把利器插進自己的心髒,然後迎接死亡。


    布魯斯忽然發現,他理解了這個世界上一切瘋子,不管他們是瘋狂大笑、大叫、自殘、攻擊他人,或許他們就和現在的布魯斯一樣。


    或許他們攻擊自己,也隻是為了從某個可怕的夢境中掙脫出來,他們攻擊別人,也是在攻擊夢境中的某種怪物。


    就像如果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觀看布魯斯這段時間的行動,那不論是誰,都會覺得他是個瘋子。


    他在自己的臥室裏上躥下跳,掀開床墊、搬動書桌、反複走進盥洗室、不停的去擰門把手,一刻不停的檢查著這屋內的每一個東西,就好像一個重度強迫症患者,在不斷重複著那些刻板行為。


    在旁觀者看來,他對樓梯懷有莫名其妙的恐懼,寧可從天井上往下跳,也不肯踏入樓梯一步,他趴在地麵上,往床底鑽,把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地球儀拿出來之後,卻在原地思考許久。


    他在自己的房門前呆滯的站著,卻不去推門,麵對著給他送牛奶的管家,卻突然露出悲傷又驚恐的表情,他拿著牛奶杯,就好像拿著一個炸彈,然後又揮動胳膊,把牛奶杯扔出去……


    就在改錐錐抵在布魯斯胸膛的一瞬間,他忽然理解了小醜。


    小醜不停的大笑著,旁人稱呼他為瘋子,可他或許隻是在自己的幻覺中看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在他自己的夢境中,他所做的選擇再正常不過。


    每一個瘋子,在自己的世界中都是正常人。


    就在布魯斯握著改錐的手緩緩用力,在自己的胸膛上劃出一道傷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布魯斯的背後,一個頂著阿爾弗雷德臉的怪物出現了,他一邊轉動著腦袋一邊大喊:“少爺!你為什麽不在房間裏?!”


    “你為了逃避喝牛奶,竟然跑到了這來!快跟我回去,喝完牛奶才能睡覺!!”


    不論如何,看到自己的管家變成了一個四肢修長的節肢動物,腦袋還在不停的轉動,這種衝擊對於布魯斯而言也是有點大的,所以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避開攻擊。


    他向右側一個翻滾,然後趁著阿爾弗雷德轉身的空隙,奪路而逃。


    整個二樓沒有樓梯,可在布魯斯衝進走廊的一瞬間,走廊盡頭的窗戶“砰”的一聲打開了,寒風湧進來,布魯斯別無選擇。


    當他從窗戶跳下去的時候,他本以為這種失重和眩暈的感覺會讓他再一次醒來,可卻並沒發生,他結結實實的摔到了地上,劇烈的疼痛從他的後背和肩膀上傳來。


    這種過於真實的疼痛,讓布魯斯不禁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回到了現實當中,但很明顯,那隻違反常識的怪物在提醒著他,這依舊是一個夢。


    雨開始越來越大,身後怪物的嘶吼開始越來越淒厲,一切都好像變得更加混亂起來,就好像突然從一個解謎遊戲,變成了一個恐怖遊戲,而且還是有極端追逐戰的那種。


    布魯斯加快了奔跑的腳步,因為他不確定,如果自己真的被那個怪物抓住,到底還有沒有再次醒來的機會。


    韋恩莊園之外的路,布魯斯非常熟悉,因為他已經走過了無數次,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家的周圍好像變成了一個無窮無盡的迷宮。


    怪物一直在追,布魯斯一直在跑,就像人們常見的那種被追逐的噩夢一樣,時間一長,精神和體力都在不斷消耗。


    規則是什麽?布魯斯想,直麵恐懼?


    恐懼……


    忽然間,他停在了一個熟悉的路口,那是他曾路過幾次,卻忽視了的路口。


    那是一個他非常熟悉的路口,那裏堆了多少塊碎石、有多少條電線,他都一清二楚,因為就是那裏的一聲槍響,改變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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