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醒了”


    溫潤的話語傳來,睫毛抖動,老人的雙眼慢慢睜開,然後……翻坐起來,披頭散發的四處張望。


    “咦……怎麽沒有”


    “師父看什麽”


    陳鳶停下羽扇,還給那邊等候的木凋時,老人看到陳鳶,‘哇’的一聲哭叫出來。


    “徒弟哎,為師想死你了,為師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在夢裏差點出不來,還看到一隻猴子……哦對了,那野猴子呢!”


    老人瞬間收斂臉上嚎哭的神色,換上的是往日的憨態,撓著亂糟糟的頭發,表情嚴肅:“為師……好像看見了一隻猴子,穿著金甲,威風凜凜,跟你上次變得太像了,想看看可還在,問問是不是上次那隻野猴子。”


    陳鳶心裏其實有些複雜,可臉上還是有著笑容,“除了猴子,師父還夢見了什麽”


    “夢見……不記得了不記得了……”越往深處思索記憶,瘋老頭頓感一股頭疼、心慌憋悶,連連搖頭,晃動的視野間,看到那邊正做飯的胖道士,注意力頓時落到胖乎乎身影上,“這胖道士怎麽來了……哎喲,為師可想他做的飯了。”


    拍拍那身紫金袍,邊跑邊脫丟去一邊,頗為興奮的跑去篝火前,與那邊圍坐一堆的木凋打招呼,然後是‘啪嘰’一聲從他腳下響起。


    ‘踩到什麽了’


    老頭垂下視線,一隻大蛤蟆大喇喇趴在地上,舌頭都耷拉在嘴邊,四肢抽搐抖動。


    ‘呃。’


    孫正德嘴角抽了抽,趕忙讓瘋老頭挪腳,地上,幾乎被踩扁的蛤蟆‘波’的一下,又恢複原狀,捏著蛙蹼氣得兩腮都鼓起兩個大泡來。


    “嘿嘿,老瘋子睡了一覺可感覺好了”孫正德試了試水溫,又抓了點雜糧喂去第二隻野雞。那邊的瘋老頭好奇的蹲在地上,看著他喂食,沒有接過話頭,而是指著胖道士喂給野雞的雜糧:“胖子,你這是做什麽”


    “當然吃它啊,先讓它吃飽,五穀啊、調味啊,吃進肚裏,等會兒再將它烤了,就直接入味了。”


    “這麽厲害”


    瘋老頭眼睛一亮,目光落到孫正德腰間的黃布袋,閃電般伸出手,唰的一把抓過來,不顧胖道士問他做甚,直接跑去那邊正匍匐側躺的老牛旁邊,抓了一把五穀伸去牛嘴。


    老牛睜開眼,笑嘻嘻的老臉映入眸底,把它嚇了一跳,看到伸到嘴邊的五穀,狐疑的瞥了瞥對方。


    “這麽好心”


    想著,老牛還是下意識的張開口,舌頭一舔,將老人手中雜糧吃進嘴裏,順道還將調味的一起吃了,滿嘴都是香氣,頗為舒坦。


    “老瘋子,調味的香料省著點,很貴,不好找的!以後菜弄不好吃,可別怪本道!”那邊,孫正德急的大喊。


    調味


    菜


    老牛神色一愣,磨動的嘴唇漸漸停下來,目光落在麵前微笑的老人臉上,四蹄都在頃刻間懸空踢騰起來,帶出殘影,唰的跑去遠處呸呸的狂吐。


    篝火四周,頓時一片哄笑,瘋老頭的回來,令得這些人傑多多少少覺得缺的那一人,終於全部整齊了。


    夜色降下。


    兩隻拔毛了的野雞,掏空了內髒,架在火堆上烤出誘人的香味,孫正德沒了飛鶴在旁邊約束,那叫一個放開,令得陳鳶都微微張嘴說不出話來。


    就見他擲出火符咒一邊烤雞,另一隻手用汲水符引來空氣裏的水珠,摻去鍋裏,再往火中渡去絲絲法力,催使篝火變成猛火,鍋裏的燉菜熟得快上一些。


    “開飯!”


    一身道袍的孫正德解了腰間圍裙,端著木勺砸了砸鍋邊大聲呼喊,旋即,取了一隻烤雞,舀了大半鍋燉菜撒上調味,放去一幫木凋前供奉。


    另一隻雞,則與陳鳶還有瘋老頭分食,兩邊說說笑笑,關羽木凋自然也問起地底妖魔之事,陳鳶沒有隱瞞的意思,照實跟諸人傑,還有孫正德說了。


    當聽到天師張雙白的猜測,一眾木凋還是陷入沉默裏,對於神仙,還是隻有神仙來對付,才是最為妥當,而陳鳶目前,顯然還不適合。


    “能苟就苟,不能苟了,到時再說。”孫正德扯了一隻雞腿恭恭敬敬的遞給瘋老頭,另一隻則給了陳鳶,吮了吮指上的油水。


    “東家就聽天師的,咱們先不急……趁這段時日,不妨到處走走,本道可想念當初到處表演木凋戲的日子。”


    從土匪寨裏一路出來,便跟著陳鳶到處表演,對那段日子,胖道人在兩崖山府,時常想念的,若不是陳鳶被天雷打的身隕,魂魄棲在真君廟,恐怕他就叫著東家四處遊山玩水,看人間繁華了。


    “我正有此意。”


    陳鳶跟著笑起來,看著那邊大口吞咽的師父吃完雞腿,便將手中雞腿給了師父,隨意去烤雞上撕了一片肉放在口咀嚼,心情大好的拍響膝蓋。


    “如今天師府也不需要我插手進去,洛都那邊真君廟,也有人打理,香火不斷,不用去操心。正好與你一起,還有師父,咱們繼續沿途給百姓講一出出好聽的故事。”


    孫正德啪的在膝蓋上拍響,豎起大拇指:“好!”


    “你拉客,我表演,師父就幫忙收收錢!”


    那邊嘴裏包著整隻雞腿的瘋老頭抬起臉來,話語模湖的說道:“還要為師做事啊”


    “難不成你想白吃。”


    一語雙意的話剛一出口,屁股下的石頭,就被陳鳶不著痕跡的踢開,胖道人頓時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哈!


    瘋老頭扯出雞腿,指著孫正德呲牙咧嘴的表情哈哈大笑。


    大蛤蟆趴在一旁,兩隻鼓鼓的大眼來回看著說笑的人,這就是它一直想要的,想修道,想做人的念頭越發的濃了。


    篝火映著這片熱鬧,夜色漸漸深邃下去,吃完晚飯,眾木凋各自尋了一處躺下看著星月,也有坐去樹下談經論道,或說起情愛之言。


    掛在樹梢上的小白蛇,蜿蜒指頭,仰頭望著清冷月色吞吐信子,不時還教導遠處草間的蛤蟆,如何吐納。


    搖曳的枝頭下麵,陳鳶哄睡了師父,用著恢複些許的法力,渡去老人體內,替他修複傷勢。


    偶爾回頭,看去篝火那邊,胖道人亮著肚皮,捏著桃木劍,呼呼大睡,木凋也各自做著各自的事,一切都讓陳鳶感到心中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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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神祇之事暫時按下去,陳鳶笑了笑,靠著樹幹也緩緩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


    陳鳶就被鬧哄哄的嘈雜驚醒過來,孫正德已做好的早飯,讓一幫木凋先吃,隨後鬧哄哄的攀爬躍上了車鬥。


    老牛挎上了橫橋、套上了韁繩,‘哞’的叫了一聲。


    身邊卻不見師父,過去正要問,小白蛇從樹上遊下來:“大師傅去草裏如廁了。”


    果然,快要離開時,聽到陳鳶呼喊,瘋老頭從草裏冒出亂蓬蓬的腦袋,提著褲子跑了出來,接過遞來的稀粥,坐去角落一邊喝,一邊還將捉來的兩隻蛐蛐放到護欄上,用法力控製,兩回廝殺,惹得格子裏的一幫人傑都探出腦袋來,打賭誰會贏。


    牛車緩緩走在道路間,韁繩由孫正德拿著,陳鳶則在一旁,看著圖紙,往前向西便是出鶴州往洛都過去,西北那邊,已經沒必要去了,不如走東齊州,萬佛寺正好也在那邊,沿途州郡不少,演上幾出戲效果應該不錯的。


    拿定主意後,將圖紙放去老牛下巴,點了點位置,在老牛白眼裏,那邊揮著鞭子的胖道人愣愣的看著回落坐下的陳鳶,指著低頭瞅了眼地圖,自個兒尋道拐彎緩緩而行的老牛。


    “本道走之後……這老牛都會看地圖了”


    “它已成精了,還不能自個兒尋路不能隻拉車,那就太慣著了。”陳鳶笑著,拿出《黃川雜疑》翻看,已經好久都沒這般靜下心來翻書了,一旁的胖道人聽著這番話,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幹脆也放下鞭子,翻起平日記載道法的書冊來。


    官道漫漫,煙塵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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