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府作為交通要塞,是連通湖廣和廣西、粵西的重要關卡,常年人車往來,格外熱鬧。


    東興客棧作為永州府最大、生意最好的客棧,每天門庭若市,接待著南來北往、東行西走的各地客人。


    這天一大早,三輛飾有青幔、繡帶的青油頂騾車停在客棧門口。


    這般氣派的車,可不是尋常商賈百姓能夠受用的,隻有四五品官員才能得用。


    眼尖的人看到馬車上沈府的徽記,知道是知府衙門的車,立刻遠遠地避開,免得不小心衝撞了貴人。


    隻是不知道,這麽多車一大早停在這裏要做什麽。


    兩個婆子從後麵的平頭小車上下來,一個掀起斜紋提花的車簾,一個擺好踏腳。


    一位上了年紀的嬤嬤先行下車,然後轉身又從車內扶出一位衣飾華麗的婦人。


    正是許氏和郭嬤嬤。


    郭嬤嬤道:“夫人,這兒就是東興客棧,咱們趕緊進去吧,莫讓大姑娘等急了。”


    周圍人一聽這話,登時都豎起了耳朵。


    雖然大家都未曾得見過,但是沈大人在永州府任上已經四年多,沈大姑娘美貌的名聲早就透過深牆大院傳到外麵來了。


    本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怎麽會跑到客棧投宿,家裏居然還要大張旗鼓來接?


    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得老高。


    郭嬤嬤用餘光瞟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頓時更來勁兒了,走到櫃台前揚聲問:“掌櫃的,我們家姑娘在哪個房間?趕緊的,沒工夫跟你耽擱!”


    還不等掌櫃的說話,就聽樓梯上有人道:“家仆粗魯無禮,疏於管教,在這裏先給大家告罪了。”


    語氣柔和,聲音更是婉轉動聽,讓聽的人都覺如沐春風。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從郭嬤嬤身上移開,投向二樓。


    隻見一位頭戴帷帽的妙齡少女,被丫鬟扶著,緩緩移步下樓。


    雖然有帷帽遮擋,看不清她的模樣,但是身姿綽約,舉手投足間盡顯儀態。


    上來就被沈天舒來了句粗魯無禮、疏於管教,許氏和郭嬤嬤兩個人都有一瞬沒忍住黑了臉。


    郭嬤嬤反應更快一些,立刻又堆出滿臉笑容,三步並作兩步,搶著上樓,伸手就要扶沈天舒。


    “大姑娘,您這一走好幾日,可把夫人給急壞了,天天吃不下睡不著地惦記您!這不,一聽說您在客棧住著,早飯都沒顧上吃就趕緊叫人備車來接您!”


    沈天舒腳下一頓,讓郭嬤嬤的手落了個空。


    她淡淡掃過郭嬤嬤那張堆滿褶子的臉,知道對方在打什麽主意。


    但想當眾壞她名聲,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


    “永州冬天素來甚少下雪,今年卻接連大雪,成災成患,父親偏又因公外出。我隻恨自己身為女兒家,不能替父分憂,這才於十日前稟報母親,去城郊寺中為百姓祈福,希望能盡一份微薄的心力。”


    今年湖廣雪災的確嚴重,幾乎可以說是本朝有記載以來最嚴重的雪災,受災百姓不知凡幾,客棧中也有不少因為官道積雪嚴重、無法繼續成行而被滯留永州的客人。


    十天前正是風雪最大的時候,沈天舒身為千金大小姐,卻不辭辛苦,頂風冒雪地親自去寺中為百姓祈福,眾人聽了都覺心裏十分熨貼。


    明玉察覺到沈天舒的手在自己手腕上輕叩兩下,立刻按照她之前教過的說:“阿彌陀佛,多虧菩薩心慈,不忍心看百姓受苦,姑娘在寺中剛抄了一日經書,雪就小了許多,及至第三天就徹底停了,至今沒有再下。


    “隻是山路濕滑難行,尤其下山更加不易,姑娘即便歸心似箭,也不得不暫時按捺,耐心在寺中住了幾日。待山路剛能供馬車通行,姑娘就立刻叫人備車回家


    “沒想到好幾處有落石攔路,這才耽擱了時辰,緊趕慢趕,將將在關城門之前進城,沒有露宿荒外。誰知到了家門口,才發現裏外竟都落了鎖。


    “姑娘想著,興許是老爺不在家,夫人為了門禁森嚴,特意將鎖門時辰提前了。這若是敲門,勢必要驚動一大家子人,這才決定在客棧留宿一晚。今日片刻不敢耽擱,早早兒打發奴婢回府送信兒呢!”


    對明玉的表現,沈天舒還算滿意,雖然還有些許不明顯的僵硬,但是這麽一大套話都完完整整說下來了,情緒拿捏也還算到位。


    這小丫頭雖然平時顯得有些畏畏縮縮,但是忠心護主,也有靈氣兒,好好調|教一番,應該會是自己的得力幫手。


    郭嬤嬤皺眉道:“沒規矩,主子說話,有你插話的份兒麽!”


    沈天舒沒理會郭嬤嬤,將目光投向一直站在那邊沒說話的許氏。


    許氏隻感覺沈天舒的目光犀利地穿過帷帽,帶著威脅地落在自己身上,讓她隱隱感覺有些不好。


    果然,沈天舒微微垂下頭,聲音也低沉下去道:“是女兒思慮不周,累得母親擔心,還望母親不要遷怒明玉,回府之後女兒願自禁足於院中,抄經禮佛,修身養性。”


    許氏頓覺客棧內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有質疑,有指責……


    她瞪了郭嬤嬤一眼,額角都開始滲出汗來。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聲喊:“沈大姑娘去寺中是替百姓祈福,昨晚臨時投宿客棧,也是不想半夜驚擾長輩,這樣人美心善,沈夫人你就饒過她這次吧!”


    有了一個人起頭,其他人登時打開了話匣子。


    “是啊,其實說起來,沈大姑娘好像也沒犯什麽錯吧?”


    “沈大姑娘,謝謝你替民祈福,你一定會有福報的!”


    客棧內外的人都被帶得興奮起來,七嘴八舌地替沈天舒說話。


    此時,除非叫衙役進來拿人,否則場麵已經不是許氏能夠控製的了。


    不過她還算有理智尚存,知道一旦這樣做,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但會讓沈大人的官譽受損,也會破壞她對外一直偽裝出來的溫柔賢良形象。


    許氏此時也隻能把郭嬤嬤推出去道:“郭嬤嬤上了年紀,說話做事多有不妥,也是我管教不嚴,回去定好好罰她!”


    郭嬤嬤識趣地連聲告罪,退到一旁。


    沈天舒這才緩步走下樓梯,來到許氏身邊,屈膝行了一禮道:“讓母親費心了。”


    “咱們母女之間哪裏用得著這般客氣,趕緊回家吧!”許氏假笑著伸手將人扶起,端的一副母慈女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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