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舒等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宮立華診脈用藥之後,病人的病情也不見好轉,第二天一早,沈仲磊當機立斷,在城中張貼告示,廣求名醫。


    還不到午飯時間,就已經來了十幾個毛遂自薦的人。


    偏生一個有真本事的都沒有,有的甚至連診脈都診不明白,反倒將病人折騰得夠嗆。


    看著一臉悲痛的同窗趙衢,沈仲磊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如今生母危在旦夕,仕途也懸於一線,這種擔憂和惶惶,自然不是幾句寬慰和開解能夠緩解的。


    沈仲磊跟趙衢是同一年考取的進士,趙衢一手文章寫得漂亮,殿試的時候被皇上欽點為探花郎,之後便赴成都府任知府。


    當時成都府可算不得好去處,川蜀匪患嚴重,烏斯藏諸部也不安分,民生艱難。


    許多人都在等著看趙衢的笑話。


    誰知道趙衢赴任六年至今,平匪患,開設互市,宣揚教化,鼓勵農耕,幾年時間將轄下治理得煥然一新。


    原本按照大齊對外官的考核,三年一考,三考為滿。


    但是趙衢一無後台,二無門路,僅僅六年就被召回京城述職,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升遷在望。


    沈仲磊看著明明不到四十卻貌似五十多歲的趙衢,鬢邊都已經有了白發,明白他這六年過得實屬不易。


    如今眼看通天大道已經踩在腳下,倘若趙母出事,便必須回鄉丁憂三年。


    三年之後,還有誰會記得他這六年的殫精竭慮?


    就在兩個人相顧無言,一室悲惶之際,藥童跑進來道:“沈大人,外麵來了位年輕小娘子自薦給趙夫人看病。”


    “年輕小娘子?”沈仲磊聞言吹眉毛瞪眼睛地斥道,“開什麽玩笑,上午好幾個有經驗的大夫都铩羽而歸,年輕小娘子能有什麽本事?就算她從娘胎裏就開始學醫,又能有幾分本事!”


    “是,小的這就打發了她去。”藥童被嚇得屁滾尿流,急忙快步出去,對戴著帷帽的沈天舒道,“這位小娘子,對不住了,您還是請回吧。”


    沈天舒聞言皺眉,知道自己這是被小瞧了。


    她剛要開口為自己再爭取一下,就聽後麵有人吆喝道:“讓一讓,都讓一讓,有病人!”


    原本在華安堂門口圍觀眾人亂糟糟地分開一條路,讓後麵的人進來。


    雖然嘴上說有病人,但為首的老翁卻是一臉喜色。


    後麵兩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扶著一名老嫗。


    二人都低垂著頭,似乎羞於見人。


    眾人再看那老嫗,頓時一驚。


    看她須發皆白應該六七十歲模樣了,卻腹大如懷胎六月,雙手捧著肚子,步履蹣跚地走過來。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問:“這把年紀,竟是有孕在身不成?”


    老翁聞言麵露得色,道:“六個月前,內人在院中葡萄樹下乘涼,夢到觀音托子,兩個月後,便開始晨起泛惡欲吐,嗜酸嗜睡,可不正是有孕之兆,如今有孕六月有餘,已有胎動之感,我嚴某人老來得子,實乃一大喜事啊!”


    圍觀百姓聞言頓時炸開了鍋,年近七旬還能懷孕生子?這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


    沈天舒聞言隻覺荒唐至極,年近七旬,月事早絕,如何有孕?


    老翁扶著老妻進了華安堂。


    明玉湊近低聲問:“姑娘,咱們現在怎麽辦啊?”


    “跟進去看看再說。”沈天舒說罷,邁步也跟著進了華安堂。


    明玉雖然也戴了帷帽,但是一想到自家老爺如今也在華安堂內,就覺得腿肚子轉筋。


    可看到沈天舒已經進去,不得不咬牙跟上。


    老嫗坐在宮立華麵前,老翁又把剛才在外麵說過的話說了一遍。


    宮立華詢問過老嫗的月事情況,得知十幾年前便已絕|經,止不住地搖頭道:“此乃病也,絕非有孕。”


    老翁聞言不信,連說此乃觀音送子,不可與尋常情況同日而語。


    “敢問老丈,尊妻之‘胎動’,可是腹中不時氣竄之感?有時竄動過甚,還會腹痛腰酸?”


    “正是,這位小娘子如何得知?”老翁驚訝地看向沈天舒。


    沈天舒道:“此乃氣臌之症,而非有孕。”


    老翁聞言不服道:“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沒覺得是有孕,也曾吃過理氣藥物,卻絲毫不見效,反倒是取艾葉煎湯、紅糖雞蛋服食則痛止,內人還有晨起幹嘔、嗜酸嗜睡之症,難道也是氣臌?”


    “老丈如若不信,買三錢川穹煎湯服下,大腹立消。”


    此言一出,非但老翁不信,連宮立華都皺起了眉頭。


    雖然川穹的確有行氣開鬱的功效,但是他行醫幾十載,也不敢說這樣的大話,這位小娘子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然敢在華安堂口出狂言?


    老嫗卻麵露喜色道:“我一輩子育有三子一女,我自己也覺得並非胎動,偏巧當初做了個觀音送子的夢,老頭子就非要說是有孕,其實這半年來,我著實辛苦難過。


    這位小娘子沒有診脈就能說得分毫不差,我願意試試她說的方子。”


    宮立華聞言起身,麵露不悅道:“這裏是我華安堂,你們若是想試,還請另尋地方……”


    他話音未落,突然後麵門簾一掀,沈仲磊走出來道:“且慢。”


    他快步走到屋子中央,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天舒。


    沈天舒鎮定自若,她這次在帷帽上增加了一層薄紗,裏麵看外麵還算清楚,外麵看裏麵卻是如墜雲霧,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


    明玉卻沒有沈天舒這份心性,看到沈仲磊離自己這麽近,簡直手軟腳軟,差點兒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仲磊問宮立華道:“宮大夫以為如何?”


    宮立華捋髯思索片刻道:“應取白術、茯苓、薏仁、甘草肉桂、枳殼、人參、神曲、車前子、蘿卜子、山藥,水煎服,三十劑而愈矣。


    沈仲磊又轉向沈天舒問:“一劑見效?”


    沈天舒點頭道:“一劑見效。”


    “來人,抓藥,煎藥,就在這兒喝!我看著!”


    他一邊說話一邊觀察沈天舒,雖然看不到麵孔,但是她身不晃手不抖,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鎮定的氣質。


    沈仲磊心下暗暗稱奇,這位小娘子看著年紀不大,難不成還真有幾分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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