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巧,家裏那邊還沒有回信麽?”


    這個問題,許氏一天三遍地問。


    但是答案永遠都隻有一個——沒有。


    這天一大早,許氏又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後,呆坐在房裏,茫然地環顧四周,忽然覺得屋裏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樣了。


    她定睛細看,這才發現,屋裏原本那些沈仲磊用慣了的東西,如今竟然都不見蹤影了。


    許氏絞盡腦汁地回想了半天,這才隱約記起,最近沈仲磊借口公事繁忙,一直宿在前院的書房。


    沈仲磊三天兩頭地打發人回來拿東西,每次拿的到也不多,但是經不住細水長流。


    許氏如今在房裏打眼兒一看,簡直都看不到沈仲磊也曾生活在這裏的痕跡了。


    “含巧,老爺最近忙什麽呢?”


    “夫人,老爺忙的自然是公事,至於忙的什麽,奴婢就不清楚了,不過最近的好像的確事務纏身,老爺已經十幾天沒回後宅了,一直住在前院書房裏。”


    “那管家的事兒,老爺也沒提?”


    含巧聞言心裏一緊,趕緊道:“老爺估計是忙忘了吧。”


    許氏呆坐半晌,才又問:“平娘那邊怎麽樣了?”


    “奴婢每天都過去看,今個兒也是剛從平娘屋裏回來,也照著夫人的吩咐,送了不少上好的藥材過去,如今瞧著恢複的還不錯,應該沒什麽大事兒。”


    “她肯定恨死我麽。”許氏說著歎了口氣,“其實我該自個兒去看看她才對。”


    “夫人快別這麽想,平娘怎麽會恨您呢!她自個兒都說了,孩子沒了,是因為跟她沒有緣分,怪不得夫人。”


    許氏聞言非但沒有放心,反倒更加警惕起來。


    平娘也一把年紀了,膝下隻有一個女兒,眼瞅著要長大成人了,今後一旦嫁人,她在沈家就連個盼頭都沒有了。


    這個時候剛巧懷孕,無論是男是女,都是個活著的奔頭兒。


    許氏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跟平娘易地而處,絕不會心無芥蒂地咽下這個疙瘩的。


    所以平娘表現得越平靜,反倒讓許氏覺得她越不正常。


    “你找人打聽打聽,看平娘私下裏有沒有什麽怨言。”許氏吩咐含巧道。


    “是……”含巧應的著實有些遲疑。


    若是擱在以前,她說不定還會多問上兩句。


    但是最近許氏的精神狀態著實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哪句話就會激怒她。


    含巧隻能先應下來,打算回頭自個兒再琢磨琢磨。


    許氏的思緒又不知飄到哪裏去,半晌之後又問:“對了,元麟還有幾日放假回府啊?”


    這問題,許氏早晨的時候才剛問過,這會兒又跟完全記不起來了似的。


    含巧道:“少爺去書院才大半個月,還得再過些日子呢!”


    “也不知道他在書院怎麽樣,如今天氣暖了,可早晚還有些涼,得叮囑小廝不要偷懶,勤給他添減衣裳。”


    “夫人放心吧,少爺身邊兒那兩個,都是您親自挑的,最是周到細心的,絕對不敢怠慢了少爺。”


    許氏神情恍惚地點點頭,思緒一下子又回到許家這件事上頭,吩咐道:“含巧啊,你出府一趟,去莊子上給郭嬤嬤捎個話,讓她回許家看看,我這幾天眼皮子總跳,就怕要有什麽不好的事兒。”


    “是,奴婢這就去。”含巧領了個出府的差事,心裏頗為雀躍。


    最近沈家的氣氛太壓抑,搞得下人們一個個也都提心吊膽、謹小慎微的。


    去找郭嬤嬤就得先出城再回城,一天功夫也就過去了。總算能出去鬆乏鬆乏了。


    含巧走後,許氏坐在空蕩蕩的正房屋裏。


    她一時間也有些恍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自己究竟是怎麽一步步走到這種田地的?


    從小在許家,家裏幾個姐姐,一個弟弟,她是最不起眼的那個。


    直到嫁入沈家,她才漸漸能從父母口中聽到幾句誇獎。


    這讓她終於在娘家人眼裏找到了存在感。


    她漸漸開始沉迷於這種感覺,享受著每次自己拿東西拿錢回家時父母和弟弟、弟妹對自己笑臉相迎和熱情招待。


    她終於實現了從小的心願,成為一個能被父母看在眼裏,掛在嘴上的孩子,而不用一直生活在弟弟的陰影之下,成為家裏最不起眼的存在。


    這種感覺,一旦上癮,就讓人深陷其中,難以抽身。


    到後來,父母也不再覺得她為娘家付出良多,而慢慢變成了理所應當。


    許氏就不得不再增加籌碼,用更多的銀子和東西來換取父母重新的關注和褒獎。


    她就這樣,活在自己用銀錢包裝出來的虛假親情之中,絲毫不覺危險將至。


    如今,許毅豪的死,生生撕碎了她掛在自己與娘家之間的這層美麗虛幻的畫作,時隔近十年,讓她再次看到了父母自私又偏心的模樣。


    她根本無法承受這樣血淋淋的真相。


    緊接著,沈仲磊與她冷戰,女兒又被送回老家,一件件的打擊疊加起來,讓許氏如今已經不堪重負。


    如今,許氏隻覺得自己整天都沒有力氣,若不是心裏還惦念著在書院念書的兒子,她恨不得自己能夠一睡不起,再也不用一睜眼,就要麵對這麽多她一點兒也不想麵對的煩心事兒。


    想到這裏,許氏原本沒有焦點的目光,漸漸定格在旁邊針線笸籮上的剪子上。


    雪白的剪子,磨得格外鋒利,不但能幹脆利落地剪斷絲線,還能輕易破開布匹。


    如果用它來割斷脖子或是手腕,想必也是能輕而易舉的吧?


    就在許氏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外麵突然有人來報:“夫人,大姑娘求見。”


    沈天舒?她來幹什麽?


    來看我消化的麽?


    許氏的第一念頭便是這個。


    但是人都來了,若是不見,豈不是顯得她太沒用。


    許氏抬手抿一抿有些亂的鬢發,點頭道:“讓她進屋來吧!來人,給大姑娘上茶!”


    沈天舒進屋,笑著給許氏行了個禮,道:“女兒見母親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已經請示過父親,今個兒正式將管家的事兒交還給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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