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舒讓高秀兒從藥箱中取出參片,給甘躍含在舌下。


    趁著參片起作用的這會兒工夫,譚煦也聽說甘躍有些不好,安排好其他事情後趕了過來。


    他進屋先去查看了甘躍的情況,隻見他全身發紺,四肢冰冷,脈細如絲,若不仔細辨別幾乎感受不到。


    譚煦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天沒黑的時候我還來看過,那會兒情況還算可以,怎麽突然這麽嚴重了。”


    “他身體底子太弱,時間久了肯定扛不住。”沈天舒道,“譚大夫來了正好,我剛給他含了參片,正準備針灸,如果效果不夠理想,一會兒說不定還要艾灸,您過來正好幫我搭把手。”


    “沒問題。”譚煦也想知道,人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麽回天的辦法。


    舌下的參片漸漸起了作用,甘躍的脈搏稍微比之前有力了一些。


    沈天舒趁機執針,直刺百會穴。


    甘躍屬於大吐大瀉引起的精氣急驟損耗,導致陰陽離決,屬於暴脫。


    而百會穴為諸陽之會,重灸能補益、提升陽氣。


    這些譚煦都明白,但是沈天舒的施針手法卻是他從未見過的,與他學的也完全不同。


    隻見她一手按在甘躍的脈搏處,一手執長針,刺入百會穴後不住撚動。


    “譚大夫,麻煩你取針直刺內關穴,入針半寸至一寸。”


    譚煦急忙回過神來,按照沈天舒的吩咐去做。


    雙穴並灸,卻也隻是讓甘躍的呼吸稍微平穩了一些,四肢卻依舊冰冷,沒有回暖。


    “秀兒,去找些鹽來,然後準備艾絨。”


    高秀兒原本是在沈天舒的外祖家做事,有劉老爺子這個前任禦醫在家,雖然不懂醫術,但是幫著打下手還是十分熟練的。


    她去灶間取來鹽罐子,然後按照沈天舒的吩咐,將艾絨撚成蠶豆大小的艾柱。


    然後將鹽麵平攤在甘躍的神闕穴,也就是肚臍及其周圍,把撚好的艾柱放在正中,點燃後令其緩緩燃盡,熄滅後刮去艾灰,鹽麵不動,繼續再灸。


    隔鹽艾灸有回陽、固脫、溫中散寒之功效。


    一般來說,針灸基本就能解決問題,但是甘躍的情況太過嚴重,沈天舒隻能雙管齊下,以求能夠見效。


    一刻多鍾過去,甘躍的肢端終於開始慢慢回暖,身上也漸漸不再出冷汗,隻是意識一直還是沒有恢複。


    沈天舒讓譚煦起針,隻留百會穴中的金針,然後讓高秀兒繼續艾灸。


    譚煦看著甘躍有所起色,十分激動,見沈天舒這邊用不到自己,幹脆就接手了高秀兒艾灸的差事。


    就這樣又過了差不多一刻鍾,甘躍終於麵有起色,緩緩睜開眼睛。


    高秀兒是第一個發現的,高興地大喊:“醒了,娘子,人醒了。”


    “我……”甘躍聲音極其虛弱。


    “先別亂動,也別說話。”沈天舒抬手輕按住甘躍的額頭,緩緩拔|出金針。


    譚煦見人醒過來也激動不已,連聲道:“小躍,你可總算醒了。”


    屋裏太昏暗,甘躍根本看不清楚什麽,聽到聲音才試探地問:“譚大夫?”


    “是我。”譚煦安撫地握住甘躍的手,“你剛才差點兒就不行了,能醒過來真是算你命大,可得好好感謝潼娘子才行啊!”


    沈天舒重新給甘躍診脈,此時的脈搏雖然依舊虛弱,但是已經脫離了危險範圍。


    她鬆了口氣,吩咐道:“秀兒,你去弄些溫水,給甘躍擦擦身子,多蓋些被子,別再讓人著涼了。”


    出門後,譚煦才問:“潼娘子,小躍會不會再有事?”


    “究竟能不能恢複,還得看今晚的情況,隻要能熬過今晚,應該就沒什麽大事了。”


    “潼娘子當真是醫術高明,您的針灸手法譚某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今日如果隻有我在,這孩子怕是就要凶多吉少了。”


    “之前的湯藥不太適合他的體質,我得找地方重新開個方子叫人送出去,給他重新熬一份藥才行。”


    譚煦聞言立刻道:“我帶您去嚴家開藥方,他家嚴偉峰在讀書,家裏有油燈和紙筆。”


    若說之前他對沈天舒的佩服,還僅僅是因為她的大義和王世子的態度,那此時他已經不知不覺地開始以她馬首是瞻了。


    “看來譚大夫對西南角這邊當真很熟悉啊!”


    “嗐,不瞞您說,其實我也是這裏出身,機緣巧合被家裏送去藥鋪做學徒,被師父發現我有行醫的天賦,教了我一身本事,讓我能夠帶著家人脫離這裏,過上好日子。


    “我深知這裏的人過的都是什麽日子,有空的時候就會過來幫大家看看病,力所能及地幫幫忙。


    “不過我這都算不得什麽,潼娘子明知有可能是時疫,還毅然決然地主動前來幫忙,這才是真正的大義,著實令人欽佩!”


    “一時之勇簡單,然而像譚大夫這樣不求名不求利,平日堅持默默付出的,才是最難得的,若是多一些您這樣的人,才真是百姓之福。”


    “潼娘子謬讚,著實當不起。”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朝嚴家走,經過路口的時候,突然見前麵一戶人家內外燈火通明。


    “那是什麽地方?”沈天舒奇怪地問。


    在西南角呆了這麽久,家家屋裏都是十分昏暗的,突然看到這麽亮堂的地方,簡直讓人覺得是出現了幻覺。


    “那是我家老房子。”譚煦雖然這麽說,但語氣裏也充滿了疑惑,“老屋許久沒人住了,之前世子爺的人說要借用一下,我就答應了,但是這麽晚了,怎麽還這麽亮堂?”


    二人疑惑間,隻見謝延快步走過來道:“潼娘子,屋子已經收拾妥當,您隨時可以過來休息。按照世子爺的吩咐,還給您準備了筆墨紙硯和常用藥材和藥吊子,您還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


    “那也好,就不用去打擾嚴家了。”沈天舒跟著謝延進屋開方。


    譚煦尾隨其後,一進屋就傻眼了。


    這還是自己記憶中那個破舊不堪的老屋麽?


    堂屋原本早已發黑的牆壁被竹青色的素錦遮蓋起來,地麵鋪著柔軟的地毯。


    屋子一角擺著不知何時搬進來的千工床,床帳低垂,還有熏香的味道絲絲縷縷地透出來。


    若非確信自己的確身處自家老屋之內,譚煦簡直以為自己誤入了哪家千金小姐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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