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卉好奇地湊上前看了一眼,登時被嚇得連連後退,差點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沈天舒瞥了一眼之後卻笑道:“嗐,這不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侗族的儺戲麽!”


    她以為其他人對此沒有了解,還特意解釋道:“儺在古代是由天子所命的莊嚴祭祀,可以驅鬼逐疫。表演者古稱巫覡、祭師,被視為溝通神鬼與常人的“通靈”者,在當時地位極高,很受尊重。


    “隻不過傳到現在,已經不再如古代那般有這麽重大的意義,但是許多特色還是被保留了下來,所以他們的麵具和裝扮乃至於姿勢在常人看起來都會有些詭異。”


    “興許是快到侗族的什麽盛大節日,需要演儺戲祈福助興,所以大家才趁著有空的時候聚在一起多多練習吧!


    但是聽她說完,厲子安和範昱如的表情卻依舊嚴肅。


    厲子安提醒道:“你再仔細看看他們的動作。”


    沈天舒心下納悶兒,重新湊到縫隙前麵,眯起眼睛認真看了一會兒。


    這次她終於看清楚了,這些跳來跳去的人,動作都相當不協調。


    這種不協調,絕不是動作不夠熟練所導致的。


    如今村廟門口的這些人,與其說是在跳儺戲,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群沒有生命、被人提線控製的偃偶。


    他們許多的動作,已經完全超出了人體關節能夠承受得範圍,怪異扭曲,用幾乎要將自己四肢掰折的姿勢,努力將每一個動作做到位。


    因為有麵具遮擋,所以也看不出他們臉上的表情究竟是什麽。


    但是沈天舒看著他們努力把關節反擰的種種動作,隻覺自己的手肘和膝蓋都開始跟著隱隱作痛。


    這些人在月光的映襯下動作詭異地起舞,伴著似有似無的鼓點,著實讓人忍不住後背發麻。


    “我睡前剛聽我爹興奮地嘮叨了半天,說的都是這個村子風水多麽多麽好。”範昱如更是想不通,“按理來說,這樣的風水寶地,即便不出幾個大人物,也該是個澤被子孫後代的地方,怎麽弄得這麽鬼氣森森。”


    “明個兒一早咱們就走了,隻要不牽扯到咱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厲子安說著看向明卉,“隻是大家晚上都別睡得太實了,警醒些。”


    明卉趕緊點頭道:“我剛才睡了一覺,現在一點兒都不困,我一定好好守著姑娘。”


    厲子安滿意地點點頭,又對範昱如道:“你再多安排幾個值夜的人,讓大家今晚都打起精神來。”


    將兩個人送走後,沈天舒徹底沒了困意,又怕點著燈讓人擔心,便吹熄了油燈,靠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給明卉講些淺顯的醫理知識。


    就在她好不容易重新培養出一絲睡意的時候,樓下忽然亂作一團。


    “石濤,你發什麽瘋!”


    “快來人啊,範公子受傷了!”


    “來個人幫我,快抓住石濤!”


    “左邊,攔住,別讓他跑出去!”


    沈天舒聽說範昱如受傷,睡意瞬間跑得無影無蹤,幹脆起身穿好衣服,帶上麵具,拎著藥箱就要下樓一看究竟。


    明卉卻十分警惕地攔著她道:“娘子別急,奴婢先下去看看。”


    她其實心裏比沈天舒還怕,但還是努力鼓起勇氣擋在沈天舒前麵,探頭朝樓下問:“出什麽事了?”


    樓下傳來範昱如明顯沉悶了幾分的聲音:“你們趕緊回房,先別出來,這村子著實有些古怪。”


    “範公子,你的傷怎麽樣?”沈天舒擔心地問。


    不多時,厲子安陪著範昱如再次上樓,這次還帶上來幾名近衛,讓他們守在門口。


    範昱如左手捂著右胳膊,指縫間還在不斷向外滲出鮮血。


    明卉趕緊剪開範昱如傷口周圍的衣衫,將上臂處的傷口暴露出來。


    好在傷口雖然有點長,卻並不深。


    “好端端的怎麽受傷了?難道是剛才那些村民進屋傷人了?”沈天舒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傷藥,一邊給他上藥包紮一邊問。


    厲子安深吸一口氣道:“不是村民,是一名值夜的兵士。


    “他不知怎麽回事,突然間發狂,不但開始做跟那些村民一樣的古怪動作,還發了瘋一樣地要往外跑。


    “當時昱如離他最近,下意識地抬手攔了他一下,就被他用匕首劃傷了手臂。


    “如今人已經被攔下綁起來了,但還是十分狂躁,掙紮不已,嘴裏也不知道胡亂說著什麽。”


    範昱如對自己受的這點小傷渾不在意,隻擔心地問沈天舒:“村裏人這些詭異的舉動,該不會是什麽奇怪的病吧?會不會像時疫一樣傳染別人?”


    他擔憂不已,眼下已經有一個士兵變得跟他們一樣了,倘若真的能傳染,那必須立刻離開村子,哪怕連夜趕路,也不能再多留了。


    不然倘若厲子安突然變成這幅鬼樣子,他也不用管什麽傷口不傷口的,可以直接找個地方一頭磕死算了!


    沈天舒仿佛被範昱如的話點醒,突然想起什麽,臉色驟然一變。


    “怎麽,是想起什麽來了麽?”厲子安一直關注著沈天舒的表情,看到她神色有變,立刻問。


    “不知世子爺可知道,前朝曾發生過一件事,蜀中某村莊,大家都在田間勞作,突然有一個人放下農具,在田埂上跳起奇怪的舞。


    “其他人開始還覺得他很奇怪,但後來卻陸續莫名其妙地加入跳舞的隊伍,最後發展到在田中勞作的所有人跟著一起跳舞,最後甚至有人跳到發痧中暑也不肯停下來,還有人跳得摔下山坡,甚至有人一直跳得累死在田埂上……”


    沈天舒說的這個事兒,雖然已經是前朝舊事了,但厲子安卻清楚得很。


    當初這件詭異的事,以死亡十六個人,受傷三十餘人告終。


    餘下數人回家之後也多大病一場,許久都緩不過來。


    直到最後,官府都沒能查清楚是什麽緣故,隻能歸結於是巫術惑人,草草結案。


    由於這件事格外蹊蹺古怪,駭人聽聞,所以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


    多年後再提起來,都還能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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