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蕙卻是頭一次聽說這些,對麵前這碗茶的態度都發生了變化。


    她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茶盞,學著厲子安的樣子,先細聞茶香,然後再淺淺呷上一口。


    茶一入口,沈雲蕙立刻便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誇讚道:“果真是滿口生香,名不虛傳。”


    她的話音未落,剛剛離開的老頭兒已經折返回來,接話道:“這位姑娘,老朽這裏不僅茶好,東西更好,”


    老頭兒說著,將手裏端著的托盤輕輕放在桌上。


    托盤上還故弄玄虛地蓋了一塊紅布。


    “您幾位上眼看看!”他一邊說,一邊揭開了紅布。


    紅布揭開,露出下麵小葉紫檀的托盤。


    隻見托盤內鋪著一塊黑色的皮毛。


    不知是什麽動物的皮毛,但是油光水滑地閃著光澤,一看就是極品。


    而這樣的極品皮毛,卻也隻不過是上頭幾樣東西的陪襯。


    沈雲蕙定睛細看,隻見黑色的皮毛上有幾樣小飾品。


    老頭兒開始逐一給三人介紹。


    “您三位看這第一個。”老頭兒說著拿起一個黃金的貔貅。


    還不等他開口介紹,就被厲子安打斷。


    “你糊弄爺玩兒呢?”


    老頭兒道:“世子爺,您別瞧不上啊!


    “其實貔貅既辟邪又能轉運,還招財進寶……”


    “我看你這店是不想開了,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讓爺幫你砸了?”


    老頭兒聞言訕訕一笑,隨手將貔貅揣進自己的袖袋裏道:“哎呀,世子爺,您真是越發開不起玩笑了!


    “來來來,咱們看下一個。”


    他說著拿起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玉如意。


    “這是一塊當年我從外疆淘回來的和田玉籽料,原料就大那麽一圈兒。


    “我自個兒親手一點點兒開出來的,盡量完整地把這邊這片兒糖皮給保留了下來,然後找了個高手雕成這麽一小個玉如意。”


    這個玉如意其實是由兩部分組成的。


    稍微寬點兒的部分雕成靈芝做頭。


    老頭兒保留下來的深色糖皮正好化作了靈芝的顏色,乍一看簡直像真的一樣。


    籽料的另一頭,則越來越窄,被雕成了層層祥雲,從下方將靈芝托起。


    祥雲雕得線條靈動流暢,尾部還帶著幾分飄逸。


    “君子端方,溫良如玉,玉最是養人,適合從小便貼身戴著。


    “給小少爺擋災避禍,保佑小少爺事事都順心如意。”


    這塊羊脂白玉的質地幹淨細膩,手感油潤,雕工也的確精美,尤其是那塊糖皮,被化用得恰到好處。


    但是沈天舒和沈雲蕙對視一眼,顯然都沒有太過中意。


    老頭兒察言觀色的本事極強,見狀問都沒問便將玉如意放回托盤內,另外取了一樣東西拿起來。


    這是一個僅有成人指節大小、雕成豆莢模樣的翡翠飾物。


    雖然東西不大,但是雕工極好,豆莢線條流暢,上麵的四顆豆子靈動飽滿。


    顏色更是綠得沁人心脾,濃翠欲滴。


    最難得的是,隨著老頭兒手指的輕輕動作,豆子裏頭的綠意也跟著蕩漾起來,仿佛隨時都會衝破表皮、噴薄而出似的。


    老頭兒道:“這是個福豆,也可以叫佛豆。


    “一般來說,兩粒豆子適合孕婦佩戴,寓意母子平安。


    “三顆豆子象征福祿壽,也有連中三元,學業有成之意。


    “而我手中這個雕出四粒豆子的福豆就比較少見了,對應著一年四季,有四季平安、事事順遂之意。也有多子多福、子孫滿堂的寓意。”


    聽了老頭的介紹,沈雲蕙已經頗為心動了,而且這個福豆雖然小,但料子是真的很不錯。


    不過想起之前厲子安說的話,她又按捺住自己激動的心情,等著看下麵還有什麽好東西。


    老頭兒也不著急,順手放下福豆,又拿起一枚銅錢大小的平安扣。


    “或者您再看看這個平安扣。”


    平安扣個頭兒不大,而且紫中帶綠,竟是個春帶彩。


    “平安扣的寓意就不比老朽多說了。


    “護身辟邪,祛邪免災、出入平安……


    “不過這枚平安扣,最珍貴的是它的種水和顏色。


    “行內有句話叫‘十春九木’,說的便是紫色的翡翠,大多種水不好。


    “可這塊料子卻十分難得,不僅種水極好,而且不是常見的‘藕春’,是極為罕見的‘紅春’。”


    “最為難得的是,一般的春帶彩都是寓意著紫氣東來。


    “說得好聽,可實際是什麽意思呢?


    “隻要綠中帶那麽一抹紫,就敢叫|春帶彩了。


    “可您仔細看看這枚平安扣的顏色有什麽不同?”


    老頭兒說著把平安扣平放在自己掌心,托著展示給三個人看。


    沈天舒這才驚訝地發現,這枚春帶彩的平安扣,竟然內圈為綠,外圈為紫,而且兩個顏色的圓環都十分完整,並沒有任何斷開的痕跡。


    這可實在是太難得了,連厲子安都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


    “其他春帶彩是紫氣東來,這個則是紫氣護體。


    “用紅繩編起來,最適合小孩子戴了。


    “甭說是保平安了,保什麽都沒問題!”


    沈雲蕙一眼就看中了這個,立刻伸手在桌子下麵輕扯沈天舒的衣袖。


    沈天舒也覺得這枚平安扣不錯,但是卻被老頭的話說得有些猶豫。


    紫氣護體這種說辭,用在孩子身上,是不是有點兒太過了?


    厲子安看出姐妹倆都已經意動,衝老頭兒使了個眼色,然後道:“我看這個就很不錯,春帶彩的料子本就難得,種水這麽好,顏色又這麽特別,實在少見。


    “我建議你們可以請這個回去,當然,最終還是要看你們自己的選擇。”


    沈雲蕙對這個平安扣十分喜愛,視線已經被黏在上麵挪不開了。


    但是一聽連厲子安都誇讚這枚平安扣難得,她不免開始擔心自己的荷包能否承受得起。


    於是她有些擔心地問:“如果我想請這枚平安扣回去的話,不知需要……”


    老頭兒接收到了厲子安的示意,聞言笑著說:“姑娘不必擔心,想請這枚平安扣的話,隻需要給老朽一百兩工費即可。”


    沈雲蕙聞言偷偷鬆了口氣。


    一百兩雖然絕不便宜,但也比她想象得要便宜多了。


    以前許氏管家的時候,沈雲蕙每個月隻有二兩銀子的月錢,即便加上平娘的,兩個人也過得緊緊巴巴,別說攢錢了,花都不夠花的。


    但是自從許氏沒了,沈天舒管家之後,不但給平娘和她的月錢都漲到了五兩銀子,逢年過節還另有賞銀。


    最重要的是,自從沈天舒管家以來,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飾,就全都從公中賬上出錢,不再要她們自己攢錢準備了。


    再加上沈雲蕙守孝在家,根本沒有出去花錢的可能,這一年下來,著實攢下了不少。


    更不要說沈天舒偶爾還會給她送東西或是貼補她銀子。


    所以如今沈雲蕙的小金庫裏,已經攢了將近一百五十兩銀子。


    沈天舒一聽這個價錢,就立刻抬頭去看厲子安。


    厲子安也不隱瞞,朝她微微一笑,算是承認是自己做了手腳。


    “大姐,就請這個回去吧,你覺得怎麽樣?”沈雲蕙欣喜之餘還不忘征求沈天舒的意見。


    “這是你這個做姐姐的要送給保兒的,隻要你看好就行,不用問我。”


    “那我就請這個了!”沈雲蕙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交給老頭兒,然後雙手從他那邊接過平安扣,碰在手心兒裏越看越是歡喜。


    沈天舒怕她一不小心把東西摔了,便問老頭:“店裏可有紅繩?”


    “有,有!”老頭兒轉身拉開一個抽屜,取出一個匣子,裏麵各種顏色、粗細不一的絲線繩子應有盡有。


    剪子、火折子等物也都齊備。


    “我們店裏也有人可以編繩子,您想要什麽樣的隻管吩咐就是。”


    “不用了,我自己編一個就行。”


    沈天舒說著從匣子裏挑了一捆粗細適中的紅繩。


    她估摸了一下保兒手腕的粗心,用剪子剪下來一段。


    將紅繩對折後,從平安扣中間穿過去。


    沈天舒便當場編起了手繩。


    厲子安知道沈天舒不善女紅,所以從來也沒在她麵前提到過這方麵的東西,萬沒想到她編起手繩竟然這麽熟練。


    隻見她白皙的手指勾著紅繩上下翻飛,很快就編出來一段花紋繁複卻又十分好看的手繩。


    沈雲蕙也驚訝不已:“大姐,你居然還會這個?我都不知道,也從來沒見你編過!”


    看著兩個人驚訝的模樣,沈天舒有些無奈道:“我隻會這一種,之前覺得好玩跟人學的。


    後來發現自己對這個實在沒有興趣,有那個時間不如去看幾頁醫書,於是就丟開沒有繼續學了。


    “好在當年學的紮實,到現在都還沒忘記怎麽編。”


    沈雲蕙好奇地湊過去細看,看了一會兒又問:“大姐,你是跟明繡學的麽?我以前都沒見過這樣的編法。”


    聽得沈雲蕙這麽說,沈天舒正在編繩的手指一頓。


    這紅繩的編法,根本不是她這一世學的,而是前世在老家,跟家中乳母學的。


    當時大嫂有孕在身,眼瞅就快要生了。


    沈天舒早早算好時間從外頭趕回來,還給未出世的侄子貨侄女帶回來一枚玉佩。


    在家等待嫂子生產那些日子,沈天舒就幹脆跟乳母學了一種編繩的方法,將玉佩編成了手繩上的裝飾。


    待嫂子生下小侄女之後,她便第一個衝上去,將紅繩係在了侄女的小腳丫上。


    後來隨著孩子越長越大,原本的手繩就逐漸變小。


    沈天舒為此拆了幾次重編,將這個自己唯一會的花樣兒練得純屬無比,直到現在都已經換了個身子,竟然還是爛熟於心,沒有忘記。


    “大姐,你怎麽了?是我說錯話了麽?”沈雲蕙見沈天舒突然停手,半晌不說話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麽,隻好小聲詢問。


    沈天舒這才回過神來,搪塞道:“是跟之前房中的丫鬟學的,後來都被……給發賣了,所以你沒見過也很正常。”


    一聽這話,沈雲蕙立刻想起當年自己跟在沈雲瑤屁股後麵欺負自家大姐的事兒,立刻羞愧地閉上了嘴,不敢再細問了。


    倒是店主老頭兒眼睛很尖,待沈天舒將手繩編好之後,洗洗看了一下道:“這個編法,不像是湖廣這邊的樣式,倒是有幾分像應天府那邊的樣式。


    “不過應該也是前些年流行的花樣兒了,這些年沒怎麽見過了。”


    厲子安拿過來細細看了一下,摸摸下巴道:“怎麽我看著倒像是有幾分眼熟的模樣?”


    “世子爺看什麽都覺得眼熟,就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沈天舒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調侃了他一句。


    然後從他手裏拿回手繩,交給沈雲蕙道:“這東西這麽小,好生收著,一會兒回去就給保兒戴上。”


    見自家大姐居然直接上手從世子爺的手裏“搶”東西,沈雲蕙的眼睛都瞪大了。


    卻發現厲子安和沈天舒誰都沒有注意這個細節,似乎早已經習慣了似的。


    沈雲蕙心下暗道,大姐果然跟瑞親王府的人關係都處得很好啊!


    而且世子爺平日看起來板著臉冷冰冰的十分嚇人,沒想到私下裏竟然這麽好相處,看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給保兒的護身符有了之後,接下來還要去選給平娘日常用的佛珠。


    沈雲蕙沒能力再請這麽貴的,自然不敢繼續在這裏看了。


    厲子安也很是體貼地說:“佛珠要去另外的店裏看,你們出去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


    “好!”


    沈雲蕙不敢多問,聞言應了一聲,便挽著沈天舒走出了店門,在外麵等著禮厲子安出來。


    出來之後沈天舒卻突然道:“我的帕子落在店裏了,你等我一下,我取一下就回來。”


    她說罷轉身就回了店裏,正好聽得到老頭兒在跟厲子安訴苦:“世子爺,您可真是會給老朽出難題。


    “為了湊那個紫氣護體,我硬是把一個小孩兒拳頭大小的玉料磨得隻剩銅錢大小,才得到這麽完美的一枚平安扣。


    “別說一百兩銀子了,再翻十倍都不止啊!


    “這要是傳出去,說這種品質的平安扣,是花一百兩銀子從我店裏買的,您說我這生意以後還怎麽做……”


    “還差多少銀子,我補給您。”不等厲子安說話,沈天舒便從屏風後走出來道,“而且請您放心,我會交代舍妹,絕不把平安扣的價錢透露給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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