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瓊說他輕言,沈彥秋最多就是置之一笑,可是徐沐白說他,沈彥秋便絲毫不敢怠慢,忙站起身來恭敬的道:“徐師教訓的是,我省得了。”


    淳於瓊忙拉著他坐下,頗有些打趣的問道:“徐道兄,這麽好的弟子讓給了無心前輩,你可後悔嗎?”


    徐沐白沉默了片刻,歎道:“若說不後悔那是自欺欺人,不過我隻有同他為友的緣分,卻沒有為師的福分。”


    沈彥秋道:“徐師於我,情同恩師,縱無名分,亦無分別。”


    他心想著等回到淒涼洞之後,跟哀無心商量一下,修行道拜師的規矩並沒有規定隻能拜一個,如果哀無心允許的話,就再拜徐沐白為師,完成這個兩人都很是遺憾的心願。


    做好這個打算,沈彥秋暗自鬆了一口氣,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隨即將方向轉到徐沐白身上。


    “隻顧著說話,卻忘了件事兒。”他又站起身來給徐沐白拱手,“恭喜徐師重塑神嬰,正所謂不破不立,徐師一退一進,仙道可期!”


    徐沐白擺擺手:“我能再立神嬰,已經貪了許多造化,出竅還有些指望,神化之境卻茫茫然不可推望,不敢言仙道。”


    沈彥秋道:“仙道渺渺,卻是我輩修士的終極目標。徐師慣來謙遜,有中古君子之風,我一直甚為欽佩。不過還是聽我鬥膽一言,如今神嬰再塑,徐師正該駕此青雲,取扶搖直上之意。”


    淳於瓊一拍大腿,衝沈彥秋一豎大拇指,讚道:“兄弟這話說的對!徐道兄就是太謙遜,簡直謙遜的過了頭了!知道的明白你的心境修為高深,不明白的還以為你失了軍勇猛進的風發意氣呢!”


    徐沐白舉杯輕抿,並不接話。


    淳於瓊似乎和徐沐白挺熟,知道他的性子,撇撇嘴,摩挲著大腿道:“徐道兄不曾顯法,兄弟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淳於大哥考教我了不是?”


    沈彥秋笑道:“修士易形換貌,隻有三次機會,分別是築基、結丹以及立嬰。否則便是以變化之術改變相貌,也沒有時時刻刻維持的道理。我與祖師相識多年,深知徐師為人秉性不是貪慕皮相的庸人,自然是重入五劫再塑神嬰,得承天授。”


    徐沐白笑罵道:“這才幾年不見,卻學了一張油嘴!”


    沈彥秋正色道:“不敢瞞徐師,您再塑神嬰,我心裏比自家成就神嬰還高興。”


    徐沐白心裏一暖,聽出他言語之間情真意切不是刻意奉承,不禁倍感欣慰。沈彥秋是他從小世界帶出來的,雖然當初傳他龜心法有些小心思,但內心裏實則是把他當弟子看待,若非請示過趙正陽知道二人沒有師徒緣分,說什麽當初也不會將沈彥秋舍給哀無心。


    他徐沐白是比不過哀無心,可徐無城又不是隻有徐沐白一個,拜在趙正陽門下做個再傳弟子,也不比拜入淒涼洞差到哪裏去。


    徐沐白道:“有一點不曾告訴你。我並沒有改變形貌,如今這幅模樣才是我本來麵目。”


    沈彥秋一驚,徐沐白如今這幅模樣屬實不錯,看上去年歲不大,唇紅齒白星眉朗目,與之前中年道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各有千秋。他隻當徐沐白修為精進心境也隨之有了變化,這才換過一張臉麵,卻不想這俊美的模樣竟是他的本來麵目。


    “當年我修成神嬰,年輕氣盛正是誌滿意得,四下裏尋人鬥劍切磋,雖說各有勝負卻也勝多敗少,多半都是持平。本以為自家手段高明,卻不想諸多同道都是賣了恩師的麵子,才禮讓了幾分。可惜那時我不知進退,總以為勝過旁人一籌,結果因此蒙蔽了心境,才被人壞了神嬰跌落金丹。”


    “唉,若非恩師出手,我早就身死道消魂歸幽冥。”


    徐沐白回想往日種種,倍是唏噓。


    淳於瓊道:“神仙也是人來做,徐道兄尋人鬥劍切磋,也不過是想要增長見聞圓潤修為,並無什麽不妥。縱然沒有趙前輩的恩澤也不至神嬰受損,隻怪那楊……”


    徐沐白打斷淳於瓊:“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淳於瓊嘿嘿笑了幾聲,那個名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沈彥秋聽的“楊”字,心頭便已經有了大概。早聽說神仙道有個戰神楊宇軒,本名喚做楊寰,乃是雷帝天尊的外甥,乃是修行道當中少有不修神通,而取近戰的修士。他雖師承武道天王喬道真,卻沒有修煉喬天王的絕學葫中日月的絕頂劍術,而是自創了一門刀法,手中神兵也是與眾不同。


    楊宇軒的神兵喚做三尖兩刃,似槍非槍似刀非刀,乃是三道尖刺兩麵鋒刃,兼具刀槍之能。叫三尖兩刃刀亦可,叫三尖兩刃槍亦可。


    楊宇軒生來與眾不同,額頭上豎生一枚法眼,據說此眼是天道顯化,能縱觀三界六道十方寰宇無量大千,無論再高明的隱身遁法,法眼一照皆無所遁形。也有人說他這隻眼睛乃是後天煉就,乃是以道門的法眼神通加持,在母胎之中以母親的本源法力銘刻,出世就隨胎而生,這才讓人以為是天生法眼。


    隻是他母親因為將本源法力加持法眼塑型,這才再誕下他之後修為暴退,最終壽元耗盡撒手人寰。


    不過他本人從來沒有同旁人說起過這枚法眼的來曆,任憑旁人如何猜測也從不分辨,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再提。


    楊宇軒拜在喬道真門下修煉,喬道真號稱武道天王,乃是神仙道近身戰鬥第一的高手,能夠以元神修士的修為,和魔門魔主閻魔天子齊名,可見其能。喬道真所學無論是周天星鬥劍還是葫中日月,乃至斬殺莫青陽的乾坤大挪移劍術,都是一等一的絕學,雷震霄要楊宇軒拜在喬道真門下,其心不言而喻。隻是楊宇軒偏偏就不學這幾門絕學,而是將喬道真一身近戰的本領學了去,又祭煉了一柄三尖兩刃刀自創刀法。


    他時常雲遊修行道,在下界收服了幾位妖族高手,結拜成義兄弟,隨後同仲雲胥要了一座山頭,又同龍射虎要了一片水域,取名清源山灌江口,將總鎮鎮魔殿的職位辭了,下了天塹山神仙道,和幾位兄弟在清源山潛修。


    神仙道效古天庭高居九天,元魔山把持山川地理,龍神殿總鎮江海河瀆,其餘各宗各有洞天福地,整個修行劃分道涇渭分明。元魔山乃是反天的領袖,龍神殿和神仙道也有解不開的仇恨,楊宇軒既是雷震霄的外甥又是喬道真的門徒,能夠從仲雲胥和龍射虎的手中拿到山川河流,雷帝天尊竟然也默許了他的行為,這其間的事兒可就耐人尋味了。


    楊宇軒在灌江口潛修,卻也不是一味潛藏不出,他那幾位兄弟也是得道多年的大妖,時常以楊宇軒的名號出入凡俗,保一方安寧順一地風雨,當地的凡人感念楊宇軒的恩德,建了一座真君觀,尊楊宇軒為清源妙道顯聖真君,香火不絕。


    徐沐白也曾在鎮魔殿值守,以他修行的年歲來看,應該和楊宇軒相差仿佛,兩人就算沒有交情,也該是相識的。若是楊宇軒一直在鎮魔殿也就罷了,徐沐白自不可能再去神仙道尋他鬥劍。如今他在修行道自立山門享受香火,徐沐白去找他切磋也就順理成章了。


    沈彥秋也曾聽說徐沐白的傷,就是楊宇軒出手所致,隻是徐沐白從來不曾提及此事,他也不好追問。


    方才淳於瓊說出一個楊字,徐沐白又立即製止,沈彥秋便斷定打傷徐沐白的不是旁人,正是這位顯聖真君。


    楊宇軒。


    趙正陽一劍斬破靈兵冊之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徐沐白本是鎮魔殿的值守兵衛,卻在趙正陽斬破靈兵冊時將他的一點真靈攝取,補全了缺憾,又被趙正陽收歸門下,縱然趙正陽從來不提,可他是趙正陽安插在神仙道的暗線,也是無可辯駁之事。


    楊宇軒離開神仙道自立門戶,雷震霄亦無責罰降下,他是雷震霄的親外甥,縱然內裏有些矛盾也算家事,左右脫不出神仙道的範疇。徐沐白若隻是被趙正陽救走也就罷了,又被趙正陽收歸門下,賜下鈞天劍和千機帶,當做唯一的嫡傳弟子,那他之前在鎮魔殿的所作所為,可就不僅僅是背叛這麽簡單了。


    徐沐白尋人鬥劍,旁人總要賣趙正陽幾分麵子,不可能全力出手,可是楊宇軒師承喬道真,學的就是有我無敵的鬥戰勝法,向來是出手不留情。況且他自立門戶又不是叛出神仙道,麵對徐沐白這個真正的“叛徒”,更沒有留情的道理。


    沈彥秋忽然想到,當初在五洲小世界時,曾夜宿過的仙君觀,觀中供奉的神像就是額生三眼,之前就推測過仙君觀中供奉的尊神,就是楊宇軒。


    楊宇軒喚做清源妙道顯聖真君,又因額生三眼,所以修行道的修士亦稱他為三目神君。


    那座仙君觀,極有可能就是楊宇軒雲遊天下,途徑五洲小世界時顯法,被當地之人當做神仙祭拜。


    徐師經過一劫,楊宇軒卻沒有,就算如今徐師重塑神嬰再入元神,隻怕也不是楊宇軒的對手,或者說根本就不是楊宇軒的對手。倘若徐師再去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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