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九月以蘇為姓,想來是早年在修行道行走時,取了個蘇姓之名,並與世尊如來有些過節。


    否則,也不會趕到這個時候阻止。


    據勾離瑾所言,這位青丘國主塗山九月,起初喚做塗山女嬌,承的是太古塗山氏女嬌娘娘的名諱,就像中州龍皇稱作應龍氏一般,都是將本族始祖或者最偉大的先賢名諱繼承下來,既表示對先祖的感念與尊敬,也代表自己的身份地位。


    然則靈獸成道者,以狐最多情,古往今來多少紅顏禍水的傳說,莫不以狐族為最,便是向道之心堅定不移、秉性最為賢淑的天狐,墮入情網亦是如此。且愈是於懵懂之時動情,愛上某個人,便生出矢誌不渝死生契闊之心。


    唯有被負心人狠狠傷過一回,感歎天道無情世人醜惡,這才因愛成癡,以癡為恨,恨恨成仇,要麽返回青丘苦心修煉不染凡塵,要麽逗留世間,專一勾引心誌不堅之人,於自家情濃之時轉付無情,食其心肝啖其髒腑,增強法力淬煉道心。


    塗山女嬌得一良人,許下十世夫妻的緣分,言道若十世都不得長相廝守,便是命中注定,不再強求,介時才算這一段緣分盡了。


    那人修行七世,縱有塗山女嬌盡力護持,卻每一世都橫遭厄難,身死道消,被塗山女嬌以秘法送入輪回,於下一世他成年後,換過一重身份,與他邂逅再結緣分助他修行。


    直到第八世輪回,那人在進入六道輪回時出了些差錯,被畜生道吸引,投了獸身妖胎,機緣巧合開始修行,得了個諢號叫流浪的蛤蟆。


    勾離瑾笑道:“說來你也該知道,此人便是三足金蟾,玄英道人劉海蟾。據說九月這個俗氣的名字,還是為了劉海蟾才改的!唉,無論多麽俗氣的名字,哪怕是翠花阿瓜,放在她身上,哪裏還有半分俗氣可言?”


    沈彥秋一驚,失聲道:“劉海蟾?!”


    勾離瑾揶揄道:“不錯,正是這頭喜歡到處遊蕩的蛤蟆!怎麽,兄弟認識這位長情種?”


    劉海蟾被困曼陀羅法界之事,沈彥秋不曾同人提起,故而勾離瑾並不知道沈彥秋與劉海蟾還有一段交集。


    沈彥秋哂笑道:“隻是聽說過玄英道人的名號,卻不知他與青丘國主還有十世夫妻的姻緣。”


    難怪劉海蟾非要讓自己去尋青丘國主幫忙,原來塗山九月是他幾輩子不離不棄的婆娘,自然是枕邊人才信得過。不過他總不能現在就大喊一嗓子,劉海蟾被浮屠老和尚的遺蛻鎮壓著呢,你趕緊把你家漢子救回去吧!


    世尊如來口口聲聲說,要迎回師兄如生遺骸,雖然打的是搶奪天地大磨盤的心思,卻是站住了大義的名分,而且他也沒有成功,在場的除了沈彥秋之外,也沒有感應到他剛才的小手段,便是沈彥秋把這事兒抖出去,也屁用沒有。


    如來捏不動印,原本柔和宏大的金紅色禪光,氣息突然變得威嚴霸道,卻是從治世之尊轉換成滅世明王,大日如來的憤怒化身,中央不動明王!


    塗山九月慵懶的聲音響起:“如來,你請不動明王作甚?要跟我動手嗎?”


    如來道:“動手與否,就看國主大人如何取舍了。”


    一陣大笑轟隆而至,笑聲說不出的豪爽暢快:“如來,你敢動我塗山姐姐,我就打上靈山,掘了你的塔林!”


    天空中又洞開一口灰白漩渦,一隻毛絨絨、蒼青色的巨大手掌從天而降,五根手指大如山嶽,每根手指上都縈繞一團五色雲汽,徑直向如來的金色巨手撲去!


    “攝拿五氣!”


    五根手指化成五座大山,和金色巨手撞在一起。


    如來捏住不動根本印,依舊以如來神掌橫推出去,梵唱大作,當即將五座大山打成粉碎!


    不動明王不愧不動二字,如來捏住不動根本印,便是五座大山也催之不動,更是被一掌打成粉碎,化作漫天五色五行靈氣,卻不飄散,而是迅速聚攏,凝成一根黑黝黝的鐵棍,好似撐天之柱崩斷,繞著無窮雷火,一棍砸在金色巨手上!


    “轟!”


    爆炸的力量將萬丈高空的雲層罡風盡數震成粉末,一圈氣浪振蕩出去,百裏之內連靈氣也排斥幹淨,金光巨手緊緊握住鐵棍一端,上下甩動,將一口千丈漩渦攪個稀巴爛!


    “嗬嗬嗬,牛太煌,老僧不去找你的麻煩,你卻來尋老僧的晦氣?你要為蘇施主出頭,也要道行說話才好動手!待老僧毀了你這根平天聖,看你還有何手段!”


    正要一把捏碎棍頭,這根喚做平天聖的鐵棍便猛然一縮,化作一道五色靈氣飛回破碎的漩渦之中,當即將坍塌的漩渦返本還源。


    塗山九月嗔道:“小牛兒,與你說過多少次了,莫要喊我姐姐,平白把人家喊老了!”


    牛太煌笑道:“我若喊你妹妹,豈不是亂了輩分?真要論年歲,我就是喊你一聲姑……”


    “還說?”


    塗山九月有些慍怒:“再說,我可就再不理你了!”


    牛太煌哈哈一笑,平天聖又變回最初的五色大手,向著下方抓去。


    “如來,我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你要敗我也非易事!這方世界太小,容不得你我放開手腳,倒不如約個時間,你我到虛空深處印證一下道法,到時老牛我陪你打個痛快!”


    “今日我來,隻為接小兒回家,你們想怎麽折騰,老牛我也管不著!”


    如來聽牛太煌要帶走牛聖嬰,便不再阻攔,哪知五色大手突然拐了個彎兒,向顫顫巍巍的天地大磨盤抓去,當即就是一掌拍去。不想塗山九月又是一指彈來,正點在他掌心,雖然隻攔住一個刹那,觸地印將塗山九月的手指拍碎,卻錯過了製止牛太煌的最佳時機。


    “牛太煌,虧你還是魔道至尊,堂堂大力魔王,怎就如此不知羞恥,連老僧這出家也哄騙?真是罪過!”


    雖被塗山九月阻了一阻,此時已然追之不急,如來也不放棄,仍舊是變動印訣捏成拈花指,一縷指風破空,後發先至點在五色大手手背,將其打翻一個跟鬥,貼著天地大磨盤滑到一邊。


    “笑話!我又不是出家人,沒有不打誑語的戒律!便誆你又如何?你這和尚空擔了現在世浮屠世尊的名頭,見不得光的事兒可幹的少了?”


    五色大手被打了一跌,眾目睽睽下丟了麵皮,牛太煌勃然大怒,手中猛的多了一柄翠綠色芭蕉扇,葉片上紋理清晰,甚至還沾著幾顆透亮的露珠。


    芭蕉扇滴溜溜打了個圈,變得比五色大手還大上數倍。


    “太陰肺葉?”


    牛太煌喝道:“正是山妻的芭蕉扇!也叫世尊你嚐一嚐它的威力!”


    一緊扇柄,便要扇動!


    如來立掌不動,亦是大聲喝道:“牛太煌,此處乃是小千世界,如何經得起太陰肺葉的威力?這一扇下去,便要吹殺千萬生靈,無窮因果報應,皆是你的罪孽!”


    牛太煌冷笑道:“若非不願惡了南疆幾位道友,區區一座小千世界,老牛隨手也就捏爆了,千萬生靈?便是億萬生靈又能如何?老牛我殺的還少麽?”


    話雖說的強行,終究是沒有動手,也不知牛太煌究竟是怕因果纏身,還是真如他所言,不願於應帝王三人交惡。


    如來出手還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如生是他師兄,也是浮屠的高僧大德,死後遺體自當葬在靈山塔林,受中州信眾香火供奉。牛太煌愛子心切,生怕牛聖嬰被戰鬥波及壞了性命,出手也是無可厚非。


    隻是他二人出手前都沒有告知應帝王三人,更像是想著道行好深,修為壓過他三人一頭,更沒想過通知一聲的事,也難怪應帝王和父生真炎暴怒阻攔。


    隻不過牛太煌的天魔大法詭異,又是在如來和塗山九月對峙時突然出手,應帝王幾個都不曾察覺,等到發現牛太煌也摻和進來,這老牛又說了幾句給麵子的場麵廢話,應帝王便不好再多說。


    無論如何,總歸是擋住了如來,算是挽回了一絲南疆的顏麵。


    至於塗山九月。


    世人對美貌女子的容忍限度,總是會無限放大,宗師也好大宗師也罷,隻要不是浮屠這種摒棄紅塵欲念的僧人,多少都會給些麵子,博一份好感。


    牛太煌按住芭蕉扇不動,如來也捏著手印不動,氣氛一時變得異常凝重,出奇的安靜。


    被幾位宗師、大宗師短暫動手壓製的如臨深淵的金丹修士們,終於有機會喘一口氣,一個個這時才發現,體內的法力近乎全部化作汗水,每個人的衣服都是濕漉漉的,那些功力較弱隻有金丹初期修為的小高手,甚至有許多被壓的爆體而亡,能活下來的也是半死不活。


    這還是他們收斂了法力波動範圍的後果。


    正如牛太煌所言,倘若他們放開手腳大戰一場,隻怕小小的離恨界早就不複存在。


    隻有沈彥秋不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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