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傳來後,府裏的氣氛都不一樣些了。廊下的小丫鬟們低聲竊竊私語著, 大嬤嬤們開始準備著回京城的行囊裝備。


    同樣是公主府的人, 在京城和在梁州也是天差地別。


    還有不少是在此定居後收的仆婢,底下官員送來差使的等等, 對一國之都的繁華盛景也十分向往。


    這個時代的交通不便,囿於見識聽聞, 對京城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幻想, 京城的七八品官來了這裏也是有頭有臉。


    蕭函也知道母親昭華長公主這一年來的鬱鬱不樂,但這天底下除了少數地方, 哪裏不是百姓疾苦, 山野之地。


    當然她母親成長的環境如此, 養尊處優, 呼奴喚婢, 過往能令她煩惱的也就是想著春日宴是賞什麽花好, 用什麽熏香合適。甚至她也同樣是這般嬌養著疼愛的女兒,等歸京後也不會再來這種偏僻荒涼之地,染上那什麽山野粗蠻的風氣, 大抵這才是她認為對女兒最好的。


    蕭函上午寫完字,去見昭華長公主的時候,就被她笑語嫣然地攬入了懷裏, “等回京後, 我們就能見到你的兩位哥哥,還有外祖母和舅舅了。”


    蕭函點了點頭,她不喜歡母親的教育方式, 但卻是對自己尚年幼無力的處境有著自知之明。她也覺得梁州這地方不能久待了。


    起因還是年初前梁州城的一場花燈會。


    衛國侯難得帶著妻女遊玩賞景,那抱著她的奶嬤嬤,竟然趁人不察鑽入了湧動的人群,平素乖巧的蕭函又不是真的懵懂小孩,當即偷拿了她發髻上的一枚珠花,用尖銳之處找準穴位狠狠紮了下去,奶嬤嬤猝不及防吃痛一聲尖叫,這才引起了注意。


    事後衛國侯是怎麽處置的,蕭函不知道。隻聽他安慰昭華長公主說是奶嬤嬤生了歹心,與府外的賊人串聯,想綁了小郡主索要一大筆金銀。


    昭華長公主以為便是如此,狠狠處置了府裏一大批仆婢。


    蕭函卻是不信的,綁架郡主,這劫匪得是有多大膽啊,還將手伸到了衛國侯和公主住的府裏。蕭函記得那奶嬤嬤不是平時帶她的邵氏,也隻照顧過她兩三回,那一日出門不知怎麽便換成她抱著蕭函了。


    顯然是有心密謀計劃好的。


    蕭函更懷疑是她父親衛國侯在此處的職務出了什麽問題,引人忌憚什麽。別看著他們一家,皇帝胞妹長公主,一品鎮國軍侯,她也還有個郡主封號,但哪裏都少不了地頭蛇,仗著天高皇帝遠任意妄為,若是有人敢斷他們的生路,別說是什麽貴人,就是天王老子,悖逆之事也敢做的。


    這些事,不是蕭函一個三四歲小女孩能管的了的,隻能希望她那位衛國侯父親能聰明一些。肩負皇命的同時也顧著些自家的安全。


    而事實證明也是靠譜的,衛國侯自那次燈會後就從軍中挑了些精銳將士,加強府中的護衛。他不管是明麵上還是暗地裏,都有在查此事,但最後都斷了線索。


    衛國侯不免心中一驚,這一年來的風平浪靜看來多是假象,私下隱藏著的波譎雲詭勢力。


    原想著立刻送公主和女兒回京,但衛國侯又擔心路上出什麽意外,所以請了旨意,一來一回也有三個月了。


    衛國侯千小心,萬小心還是出了岔子。


    臨出行的前三日,他收到軍中急報,不得不前往兩百裏外的越州一趟。


    當晚府裏就出了事,


    梁州發生叛亂,殺人放火的火光照亮了一片天。


    衛國侯留下的護衛個個精悍,硬是護得主母和郡主周全,逃出了城外。這次變故太的委實猝不及防,昭華長公主也不知如何是好,隻得聽衛國侯的親衛說的,現在立刻去越州,與衛國侯匯合。


    蕭函在夜裏就被驚醒了,然後被奶嬤嬤從床上抱起,隻來得及裹上一件鬥篷,慌不則亂地抱上了車。


    逃難的馬車自然是一路顛簸的厲害,蕭函拉了拉奶嬤嬤邵氏的衣襟,“娘親呢?”


    這個奶嬤嬤是宮裏太後送來的,自險些發生綁架後,就一直是她寸步不離地待在蕭函身邊。奶嬤嬤柔聲寬慰道,“郡主不要怕,長公主在另一輛馬車上呢。”


    蕭函隻能希望她那位母親平安,要是出現危險她也什麽都做不了。


    馬匹急速奔跑中,車窗外黑影飛快掠過,外麵還下起了一陣雨,雖不是暴雨雷鳴,但也拖累了馬車的行程。


    忽然拉車的馬受驚,嘶鳴了一聲,車內一陣天翻地覆,奶嬤嬤隻來得及將蕭函緊緊護在懷裏,自己做了肉墊子,承受著馬車滾落下山崖的衝擊。


    蕭函畢竟隻是個小孩子的身體,縱是有奶嬤嬤護著,也是一陣頭暈目眩,稍稍清醒後,壓下惡心的感覺,抬手去觸摸奶嬤嬤的心脈,幸好還有呼吸。


    奶嬤嬤好歹護著她的命,蕭函撫著她的心口處輸送了一段靈力真氣。


    將自己穿越這幾年的積蓄消耗的七七八八。


    蕭函還沒鬆口氣,下一刻,蕭函就被人從摔的七零八落的馬車中撈出來,


    “找到了,衛國侯家的小郡主。”那人甕聲甕氣道。


    一大塊浸著迷藥的麻布蒙了過來,蕭函陷入昏迷前最後的一個念頭,這比上次綁架準備的還齊全些。


    ……


    事情究竟是怎會發生到這一步的,蕭函醒來後就開始嚴肅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首先她光想著藏拙,不欲出風頭好平安順利的長大,卻忽略了衛國侯府的顯赫,以及她頂的名聲已經夠大了。其次,她高估了她爹娘的能耐。


    這件事從離開京城到現在,每一處都被蕭函翻來覆去細思,顯然都是有所串聯的。


    很可能正是因為花燈會上的綁架失敗,才會有這次的叛亂劫車。


    也因此他們這次準備的更加齊全,萬無一失。


    那迷藥是挺重的,饒是修煉出靈氣的蕭函,也是昏迷也約有半個時辰才醒來,然後就發現自己在一個箱子裏,外麵有七八道鎖,好在這些人還看重她這個郡主的價值,箱子有幾處細小的通風口,不止於讓她憋悶死。


    蕭函聽著車軲轆的聲音,應是被當做貨物放在馬車上,行進了一天一夜,也沒有聽見經過州府城池的動靜,連交談聲都沒有,駕車趕路的人倒是換了幾批,謹慎小心的很。


    蕭函平靜地調息靈氣,盡量不發出異動,她在衛國侯的書房裏看過大夏的堪輿圖,雖然簡單粗陋了些,但也夠蕭函猜測馬車到了哪處。


    怕是都快出大夏國境了。


    蕭函還不知道,正是因為花燈會上的綁架失敗,這些人一到手成功後,生怕再出什麽意外,都不敢留在原地,而是連夜到了南地邊境市集,人多口雜也好渾水摸魚。


    等箱子被人打開的時候,蕭函才發現自己又到了新地方,也不知是不是擔心她這個燙手山芋,或是帶著走怕被查到,


    “這孩子先放你們這一陣,以後我再來帶走。”


    趕車的漢子還將兩枚金錠扔給一對四十多歲看似憨厚的夫婦。


    那對夫婦連連恭敬點頭,但送走人後,扭頭捧著金錠眉開眼笑了,“可真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讓我們發達了。”


    蕭函聽著他們的話語,似是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也對幹壞事的人也不敢隨便透露身份,找的也肯定是三教九流,和正道沾不上邊的。


    這孩子雖髒兮兮的,但模樣生的精致,又細皮嫩肉的,夫婦倆就猜測著是富戶人家的。那漢子沒說自己身份,又出手闊綽,夫婦倆也就想當然以為是宅院裏麵的私鬥,不過幹他們這行的也見多了,才不會想著去報官什麽的呢。


    那中年漢子看了小孩一眼,得意道,“我們還能再賺一筆呢。”


    婦人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這是要把孩子轉手賣了,有些猶豫,“那人不是說,就把孩子放我們這一段時間,以後還會帶走。”


    中年漢子嫌棄道,“你懂什麽,他說你就信了,萬一他要是不來了呢,難不成我們養著這小孩,到時候吃喝用的,還不得我們自己出錢。”


    小人的貪心哪裏是兩枚金錠就能滿足的,能多賺一筆的為什麽不幹。


    婦人擔心的要多些,而且直覺看著那駕車的漢子氣勢足,怕惹上什麽不得了的麻煩,“那要是以後他真來了找我們要人怎麽辦?”


    “你擔心這麽多做什麽,他要真敢問我們要人,我們就說沒有不就是了,他難道還敢去報官告我們不成。”中年漢子自以為拿捏住了那人的把柄,都是幹這種下三濫的壞事,誰怕誰呢。


    婦人也不再多說,聽自家男人的話。


    那婦人看了蕭函一眼,附和著丈夫的話,“生的模樣倒是好,要是個男孩就更好了,定能賣個好價錢。”


    晚上婦人給蕭函喂了點稀粥,又換上了完全不合身的麻布舊衣裳,湊近仔細看了看,更覺得生的好,眸子明亮,這娃娃著實漂亮得驚人,好似廟裏菩薩身邊的仙童,婦人忽然有點心軟,這些年,拐賣孩子的事他們夫婦也沒少幹,許是罪孽太重,她一直都沒能生養,還常遭丈夫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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