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禪再次睜開眼時,隻覺全身酸痛無比,身體像散了架一樣。


    坐起身,低頭看了眼手掌,一道道撕裂開的口子已經被人用布包紮好,但仍有血絲滲透出來,火辣辣的疼痛。


    “小蘇管事,你終於醒了?”似乎發現蘇禪醒來,一個聲音驚喜喊道。


    “莊大哥?”蘇禪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喑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站在蘇禪麵前的正是莊雲,見蘇禪醒來滿臉欣喜之色。在他身後還有四五名牛莊的仆役,正忙前忙後收拾。


    “是縣令大人召集了所有的白役和民壯趕來,其他人都醒了,就剩下小蘇管事你,也不知發生了什麽,連杜巡檢都受了重傷。”


    蘇禪抬頭望了眼四周,整個臥牛村狼藉一片,四下都是走動的人影,或扛或背地移動著昏迷不醒的捕快和村民,還有不少民壯正在清理著現場的漁網和李春的屍身,一聲聲驚呼不時響起。


    在另一旁的不遠處,一名身穿紅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和纏著腰帶嘴角帶血的巡檢杜午陽說話。


    “杜巡檢,你的傷勢如何,可否礙事?本官明白你是要參加下屆武舉的,隻是這滄南縣自上任巡檢歿於任上,實在無人可用。所以才不得已向郡城借調了一員幹將來襄助本縣。你可不能有事呐。”


    滄南縣縣令王鄉都打量著杜午陽傷痕累累的身軀,又看了看現場一派狼藉景象,心頭也不由暗自僥幸。


    這臥牛村發生的大案,要不是這新上任的巡檢杜午陽武藝高強,及時製住了凶徒,恐怕後果不堪設想。他數年來在滄南縣教化風評考核上已是下等,要再鬧出屠村慘案來,頭頂的烏紗難保。


    “謝縣令大人關懷,卑職的傷勢不成大礙,調養一段時間也就罷了。隻是此次是下官大意了,萬沒想到這李春如此凶殘,有三名捕快和七位村民慘死,下官實在慚愧。”


    杜午陽雙手抱拳,麵帶愧色,他是軍中出來的武官,前途遠大,又取得了武秀才功名。今次來抓賊本以為是手到擒來之事,結果沒想到差一點連自己命都搭了進去。


    他本就是磊落性子,明白如果自己準備充分一些,不小覷敵人,帶上兵器裝備,定然不至於死傷多人,付出這般慘烈的代價。


    “杜巡檢不必介懷,你是壯士,今次你捉拿凶犯,乃是大功一件,本官謝你還來不及。”王鄉都麵帶笑容,說話如細雨清風撫慰道。


    “大人過獎,卑職不敢貪功,今次能夠拿下李春,全賴有人及時以漁網繩索困住凶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哦?”王鄉都微有詫色,他從滄南縣縣城急忙忙趕到臥牛村,隻知發了大案,杜午陽和一眾捕快死傷不少,卻不知道內裏曲折。當下說道:“不知是何人所為?”


    “是牛莊的一位管事相助。”


    “牛莊的管事?”王鄉都撚了下胡須,似乎想起了什麽,“這牛莊可是神勇大將軍府的產業?”


    “正是。”杜午陽點了點頭,他清醒過來這會,已經打聽清楚。


    “那本官得見上一見。”


    杜午陽轉身找尋,正好看到蘇禪莊雲的攙扶下站起身,便向蘇禪招呼道:“蘇管事,縣令大人有請。”


    “滄南縣縣令要見我?”蘇禪倒也不覺得奇怪,他畢竟在將軍府長大,耳濡目染之下,多少知道官場之事。


    蘇禪在莊雲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向王鄉都行禮道:“蘇禪拜見縣尊大人。”


    “免了,免了。蘇管事有傷在身,不必多禮。”


    王鄉都擺了擺手,打量了蘇禪一陣,道,“蘇管事年紀不大,卻有膽有識,難怪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大將軍府的管事了。”


    “大人謬讚了,蘇禪愧不敢當!”蘇禪謙遜道。


    兩人交談了一番,王鄉都話裏話外都有著親切之意,顯然得知蘇禪是將軍府在此地的管事,拉攏意思明顯,蘇禪淡淡應付著,便告辭退下。


    一旁的巡檢杜午陽朝蘇禪拱手致謝:“本官還是要多謝蘇管事的仗義出手,日後蘇管事在滄南縣有事,隻管來找本官。”


    “多謝杜巡檢。”蘇禪笑著說道。


    說話間,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陣響動。


    “人救出來了。”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漢帶著一對十來歲的姐弟走到了縣令王鄉都麵前,磕頭行禮。


    “小老兒拜見父母大人,感謝大人除了本村的大害,救我等出虎口。”


    “保土愛民,此乃本縣分內之事,鄉老快快請起。”


    王鄉都神色親切,滿臉笑容的扶起行禮的劉村正。


    大夏朝自古敬老,講究倫理孝道,像劉村正這樣的耆老,見到官員都是可以站著不用行禮。


    劉村正連連感謝,輕咳了兩聲,拄著拐杖將站在一旁的一對姐弟也拉到麵前,拜見王鄉都。


    “大人,這就是被李春殺害的李大遺孀,可憐李大夫婦含辛茹苦拉扯李春長大成人,誰知道這畜生竟然如此豬狗不如,下這般的毒手,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兄嫂,將自己的侄女侄兒囚禁在牛欄中。村民前去勸阻,反被那惡賊殘殺多人。可憐我那孩兒,現在還臥床不起。小老兒枉為村正,不能為大人安定鄉裏,鬧出這等事情,實在愧對老父母。”


    “此賊真是窮凶極惡,隻恨本官知道得太晚,讓鄉老和各位村民受苦。”王鄉都神色憤慨,接著又對村民勸慰道,“本縣已經決定,即刻就通知六房書吏,臥牛村遭此大害,今年賦稅減半。這李大的遺孀,還請鄉老做主,好生撫養成人。”


    “多謝大人!”


    “青天大老爺啊!”


    一時間鄉民感歎道謝之聲絡繹不絕,朝著王鄉都拜謝行禮。


    “王大人真是好官。”


    蘇禪趁著眾人說話間,遠遠退了出來,這等知縣愛民,百姓擁戴的戲碼,他在雍京耳濡目染,也見過幾次。


    此時,蘇禪也不想理會這臥牛村的善後之事,他內心卻是有著一個大的疑惑,在他昏迷前隱約看到的那團黑霧到底是誰?那個聲音是誰在說話?


    “莊大哥,你昏過去前有聽到什麽聲音嗎?”蘇禪思忖了一陣,低聲朝莊雲問道。


    “這個卻是記不得了,當時累得脫了力,一下就暈過去了。”莊雲細想了一下,頓覺腦袋空空,完全想不起來有。


    “那你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村民和其他捕快呢?”蘇禪心有疑惑,再次問道。


    莊雲摸著下巴皺眉回想了一陣,搖了搖頭,“蘇管事,當真是全無印象,大家就是自然醒著的,有何奇怪之處?”


    “真是詭異!”蘇禪皺眉苦思,數十人突然暈倒過去,為何沒人提及,感到一分一毫的異常?


    就好像,這一段記憶被人無聲無息的抹去了一般。


    莊雲攙扶著蘇禪在旁邊村民家中翻出來的木凳上坐下,蘇禪眉頭緊鎖心裏湧起無數的疑惑。


    “那道突然冒出來的黑霧,還有那個聲音,真的是我的幻覺不成?”


    “但是,村民和捕快們都暈了過去,這樣佐證,當時肯定發生了什麽。隻是其他人為何突然都忘卻了,包括杜巡檢在內都沒有提起,實在蹊蹺。”


    “李春原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放牛郎,如何會短短時日變成一個武道高手。連巡檢杜午陽那樣的武秀才都不是對手。”


    武道修煉一步一個腳印,尤其是蘇禪最近身體毒素漸清,開始練武,即便配合著煉神之法,也才堪堪步入練力。


    想起方才那一番搏命,李春以寡敵眾,勢力簡直是恐怖。如果李春不是和眾人實打實的明麵上硬拚,而是遊擊作戰,恐怕這些人數再多少一倍也根本奈何不得對方。


    “對了,李春將他哥哥李大的兒女囚禁在牛欄中,而之前李春沒有房子,也一直是住在牛欄,這裏麵……”


    蘇禪想到這裏,突然眼前一亮,朝莊雲說道,“莊雲,你扶我起來。”


    兩人走到李春住的那間牛棚前,不過是兩間小木屋,空蕩蕩的也沒有什麽家夥什。


    一間收拾得頗為趕緊,地麵上墊著幹草,木板上掛著生鏽的柴刀蓑衣等細碎事物,另一間要寬敞幾分,除了堆疊的幾簇幹草,再無其他。


    “果然……果然如此。”蘇禪喃喃自語,“李春是放牛娃,那頭牛……不見了……”


    “小蘇管事,你怎麽了?”莊雲低聲呼喊。


    “莊雲大哥,麻煩你在外麵等我。”


    蘇禪推開莊雲的攙扶,拖動著疲乏的身體,鑽進了牛棚內。


    這牛棚看著有些雜亂,但其實細微處都收拾得頗為幹淨,一絲一毫的異味也沒有。


    蘇禪先是查找了平日裏李春住的那間,也就是關押李大兒女那間,從牆壁到地上鋪疊的幹草都沒有漏過,在一口土鍋下還讓他翻出了幾枚銅錢。


    蘇禪不動聲色地又鑽到關牛的那間,一寸地一寸地的查找起來,就是牛棚的牆角處堆疊的草料也摸索了一陣。


    突然蘇禪的目光落在了房屋正中間的一處地方,平平的鋪著一層薄薄的幹草,有些淩亂,從跡象上看像是平日裏牛臥著的地方。


    蘇禪走過去,撥開了擋在上麵被壓實得變形的幹草,伸手一掀,一大塊灰白色的牛皮被他拽了出來。


    “小蘇管事,小蘇管事。”


    聽到外麵的喊聲,蘇禪也不細看,將那張牛皮卷成一團,收進懷中,拖著腳步麵色如常走出了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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