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無星無月。


    冷風順著窗縫灌進來。


    隻有炕席那一層是熱的,再往上一掌以外的距離都冰涼冰涼。


    文琴吹滅了油燈,背對著王氏躺下去。


    安靜了一段時間。


    王氏開口道:“方才在飯桌上,你為什麽打斷我”


    黑暗中,文琴的眼皮動了動,並未睜開。


    “我不打斷,娘想說些什麽呢”


    “你覺得娘能說什麽,我又敢說什麽”


    王氏忍不住埋怨道:“你辛辛苦苦做的飯,倒叫一個外人全夾走了,就算是給文洵的,也不該如此過分。”


    文琴緊了緊身上的被子,“飯做出來就是給人吃的,而且衛雅不是外人,她是板上釘釘的文家少夫人。”


    “就算是那也是以後的事,她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和我們住在一起算怎麽回事阿琴,聽娘的話,女孩子還是要自重自愛,沒成親的時候萬不可別的男子有牽扯,會被人笑話的。”


    王氏不光說,還伸出手來推了推文琴的後背。


    “我知道。”文琴悶悶的回應。


    話音裏有些不耐煩沒藏住,叫王氏捕捉到。


    她有一陣兒沒說話,再開口時醞釀了點哭腔,“你自來不把娘的話當回事兒,好像娘會害你似的,我就你和阿棋兩個孩子,你說我心裏不向著你還能向著誰”


    “最開始你爹不待見咱們娘倆兒,我怕你在夫人那過得不好,手裏有點什麽不都巴巴塞到你那去了嗎”


    哭音聽的文琴煩躁,她使勁往被子裏埋了埋腦袋。


    “好不容易你和阿棋都大些,你爹的官職也升了,又來了個三夫人擠兌我,大夫人我也忍了,她算什麽東西,活不下去來我們府上討飯吃的人,都敢給我使臉色……”


    “我這輩子就不應該嫁給你爹,現在好了,全家都困在這麽一個破地方,還要咱們娘倆日日做飯,熏得屋子裏全是味兒……”王氏喋喋不休道:“就算文瀾是嫡女,也總不能一次都不做吧,她又不是不會,還有衛雅,不清不楚的住在這兒,家裏的活兒都不會分擔點兒。”


    文琴深吸了一口氣,冷聲提醒她,也是提醒自己,“娘,文瀾救過我,就算這活有她的,我幫她做也是理所應當。”


    “她什麽時候救你了”王氏下意識反駁。


    文琴閉了閉眼睛。


    “你睡吧,已經很晚了。”


    她不打算再繼續下去。


    “是李全想欺負你那次吧,娘一時沒想起來,這事娘也很感激她,但總不能因為她救你一次咱們就伺候她一輩子吧……不說她,就說衛雅,她如果算客人就不該一直住在我們家,算家裏人憑什麽不幫忙啊現在可倒好,讓你一個人整日圍著灶台轉。”


    文琴沒說話。


    王氏又念叨了幾句,聽她沒回音,還以為人睡著了,這才意猶未盡的閉嘴。


    等她呼吸變穩,文琴才挪了挪僵硬的身子,輕輕地翻了個身。


    她知道自己一向不是個明智的人。


    沒有別人聰明,也沒人家心性堅定。


    就算心裏清楚文瀾於她有恩,自己怎麽報答都不為過,可王氏一番話,還是或多或少影響了她的心緒。


    她一方麵堅定地認為她娘的說辭是錯的,一方麵又控製不住的順著她的話想。


    文瀾和衛雅,為什麽就不能做呢


    偏要她一個人勞累


    黑白輪轉。


    那些滋長出來的陰暗的不滿全都埋葬在黑夜裏。


    而文琴向來端莊得體,善於隱藏,旁人一點沒瞧出來異樣。


    ……


    不用開荒的日子過的飛快。


    文德厚和文洵照常去縣衙。


    張氏在家帶人搞羊毛紡織。


    小蘿卜頭在研究紡織機器。


    文瀾每天都在躺平,偶爾起來去程大山那收一波銀子。


    小郎中開的藥,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喝著,這兩日才喝到頭。


    黎山的雪又下了幾遍。


    天兒越來越冷。


    早起練武的地方已經從院子轉移到了屋內。


    內容也從最開始的起手式到了衛家拳法最後一式。


    衛雅在最前邊教。


    文瀾一絲不苟的重複。


    文棋跟在她旁邊,一板一眼的學。


    這孩子膽小木訥,學起東西來卻異常認真。


    文瀾練一百遍,他也跟著練一百遍。


    短短十幾日,竟也有模有樣的打了一套拳下來。


    “阿棋很厲害啊,累不累”文瀾拿布巾擦去額間細汗,又遞給了他一條。


    文棋收了拳之後還是那個膽小怯弱的少年。


    拘謹的接過布巾,小聲道:“不累。”


    二姐一個女子,都能不打折扣的練一百遍,他怎麽能說累


    炕上。


    小蘿卜頭點了一盞油燈,正半趴在炕桌上畫著什麽。


    聞言道:“累就直說,別憋著連氣都不敢喘。她倆都快二十了,你才幾歲,體力跟不上正常。”


    尤其是不要和他姐那個變態比。


    文棋臉一紅。


    劇烈的喘息了一口。


    文瀾哈哈笑他,“沒事兒,喘吧,你阿雅姐練得狠的時候喘的比你難看多了。”


    “文瀾!”


    衛雅瞪大了眼睛作勢打她。


    文瀾嬉笑著一躲。


    她倆鬧得厲害,文棋也自然放鬆下來,半靠著牆平複呼吸。


    文遇放下碳棒,往遠處看了看緩和下眼睛。


    而後伸出一雙半黑不白的小手叫文瀾,“姐,來塊布巾擦擦。”


    文瀾扯下脖子上掛的布巾涮水擰幹遞給他,嫌棄道:“你什麽時候弄個筆出來,這樣時不時擦手多費力氣。”


    “你以為我不想”文遇仔細將每根手指都擦幹淨。


    早在剛穿越過來,他能拿得動東西開始,就琢磨做筆,可受限於環境與技術,始終沒有成功。


    主要是沒有石墨礦。


    其他的東西做筆芯效果不好。


    文棋很自然的接過變黑的布巾,擱到水裏。


    “放那吧,一會兒再洗,先跟二姐打一架”文瀾揪住人,興致勃勃道。


    文棋渾身一緊。


    第一反應是膽小想逃。


    第二反應是去看文遇。


    小蘿卜頭懶洋洋的倚在枕頭上,語氣輕快的叮囑:“不要留手。”


    他也想看看。


    文棋辛辛苦苦練了這麽久的武,到底有多少長進。


    兩人拉開架勢,還沒打。


    忽然傳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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