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黎山這邊不少人蓋房子,縣裏還修路,需要大量石條石磚。


    那時節石廠生意好,給的錢也多,很多人願意來他們這幹活,連帶著旁邊的館子也好過。


    但是好日子沒多久,劉府就整幺蛾子。


    見有的是人想來幹活,就把工錢一壓再壓,這還不算,還強迫他們多幹。


    “太不要臉了吧。”衛雅義憤填膺。


    文瀾倒還好,畢竟見識過周華高高在上的嘴臉。


    “嘿,這才哪到哪”掌櫃的一拍大腿,一臉你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那邊幹活的人有時候會來我這吃飯,烏煙瘴氣的惡心事不少呢。就原來,他家生意好的時候,好幾個管事,現在就剩倆了,一個是慣會溜須拍馬的,另一個,嗬,我看也幹不了多久。”


    文瀾來了精神。


    “哦為什麽這麽說”


    她一副虛心求教模樣,讓掌櫃的莫名其妙有了些優越感,於是很認真的解釋道:“那管事也姓劉,雖然和劉府沒什麽親戚,但也算是本家,石廠剛開沒多久他就在這,一直幹了這麽多年,估摸著是念著舊日情分,但……”


    話未說完。


    門口灌進來一陣風,緊接著呼啦啦進來一堆人。


    “掌櫃的,麻餅和湯。”


    一人裹挾在滿是灰塵的人中間,看起來幹淨些,一身布襖尚算得體,隻是兩頰略凹陷,頭發半白,聲音聽著精氣神也不是很足。


    掌櫃的熟練的將布巾往肩膀上一甩,“哎,劉管事,今兒不忙啊”


    “還行。”對方答得很平淡。


    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掛著灰…文瀾觀察過,應該是磨石頭磨出來的粉末。


    兩張桌子拚在一起,一群人圍坐成圈。


    掌櫃的手腳麻利的端上麻餅和熱湯,在他們身後向文瀾使了個眼色。


    文瀾順著的他的目光落到那個中年男人身上。


    “情況和府裏提過了,那邊不給解決我也沒辦法,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告訴了你們,是去是留我都不攔著。”劉管事繃著嘴喝了口熱湯。


    他對麵那些人陷入長短不一的沉默。


    緊接著開始討論那些不公的待遇…


    文瀾和衛雅一邊豎耳朵聽著,一邊挨著竊竊私語。


    一直等到他們吃完離開,兩人才跟上去。


    黎山入冬之後白天很短,很多人都吃兩頓飯。


    照這個時辰來看,他們用的應該是晚飯。


    吃完並沒有回家,而是又回了石廠。


    沒進去門。


    因為一個獐頭鼠目的家夥站在門口,攔住了劉管事的去路。


    “呦,你不是和夫人說幹不完活嗎幹不完還帶人下館子我可是都盯著呢,這一來一回,你們得耽誤半個時辰!”


    “吃個飯而已,你別太過分。”劉管事沉著臉。


    “我過分我要不盯著,你保準又背著夫人偷懶!”那人扯嘴獰笑,“要不咱們去夫人那評評理,看看是誰過分”


    劉管事捏緊了拳頭,卻沒動作。


    他身後那些人一個個也是目欲噴火。


    可是誰也沒敢動手。


    這廝是夫人跟前的紅人,打了他又要去夫人跟前哭鬧,最後扣工錢的還是自己。


    衛雅在文瀾身邊咬牙切齒,“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


    文瀾拍拍她的肩膀。


    “想揍人就去,記得套個袋子再打。”她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掏出個破麻袋。


    衛雅眼光一亮,抄起麻袋就上去了。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隻見一道細影劃過,而後就是一聲慘嚎。


    “一張嘴挺能叭叭,怎麽就不說人話呢”衛雅邊打邊罵。


    “你誰啊!放開我!”那人拚命掙紮。


    衛雅拳落如雨,“你姑奶奶!來教你做個人的!”


    “啊!你……唔!”


    衛雅是從小跟著祖父練拳的,雖不比文瀾靈活,但多年根基,又是偷襲,打一個廢物簡直綽綽有餘。


    劉管事略顯震驚的看著眼前一幕,咽了口唾沫,而後扭頭看見了後邊好整以暇觀戰的文瀾。


    文瀾對他以及其他人使了個眼色。


    劉管事隻遲疑了一瞬,就上去咣咣給了對方好幾腳。


    他身後的人也一擁而上,有負責拽住麻袋的,有使出吃奶力氣下狠手的。


    黎山漢子揍人有種毫無章法的狂野和狠戾。


    衛雅為免殃及池魚,連忙撤了出來。


    “我的天,這得多大仇”她愣愣的看著這場群毆。


    文瀾冷笑了一聲,“有時候就是這種隔三差五、惡心人但不嚴重的得罪才最叫人討厭,比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還可恨。”


    中間的人不大能動了,不知是誰把他腰帶拽了出來,將人捆成一捆。


    而後合力將他扔在了石廠門口大雪堆的雪窩裏。


    眾人臉上都帶著大仇得報的快意。


    劉管事看向文瀾。


    文瀾朝他勾了勾手。


    “你們先回去。”劉管事等人都進廠,才提起幾分警惕跟著文瀾走到一個有陽光且避風的地方。


    冬日很怪。


    明明冷的不行,有太陽照著卻會覺得暖洋洋的。


    “知道我是誰嗎”見對方沒有說話的意思,文瀾率先問。


    劉管事點頭,“知道,文家二姑娘,劉夫人就是得罪了你。”


    “要非這麽說,也沒毛病。”文瀾沒虛偽的跟他摳細節,直言道:“所以,你還打算繼續為劉府效力嗎”


    “這麽說,二姑娘是想給我安排個出路”劉管事笑著反問。


    這倒叫文瀾有點小小的驚訝。


    她原來覺得,叫人欺負那麽多年都不走,多半是個老實巴交的,不成想是條精明的滑魚。


    且這條魚看著她,還帶著前輩看稚嫩後輩的調侃和包容。


    “我是想你來我們這邊。”文瀾索性順著他心中的印象來,“今天來找你就是為這個,看見那人嘚瑟就順便揍了。”


    “劉府在黎山經營多年,二姑娘為什麽認為我會放棄這裏投奔你們”


    文瀾:“我家鄰居原來在劉慶元那當賬房,現下已經謀到新生計了。”


    劉管事一時啞口。


    年節一過。


    去年的事很多已經淡了。


    如今提起,他忽然意識到,黎山最大的富商,最難纏的混混,好像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小姑娘倒的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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