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物掀翻了常應庫的房頂,將庫裏的存銀席卷一空。”


    田主簿看著天上的月亮。


    現在隻有這一輪皓月能讓他心情好一些。


    “妖風奔東南而去,庫內存著的存銀和銅錢基本都灑在了城內。”


    “縣丞大人命令三位巡檢點齊人馬,搜索全城,損失的庫銀能搜撿回一些就是一些。”


    看著老田豬肝一樣的苦臉。


    蘇徹明白他們大費周章到底是為了啥。


    說到底還是牆內損失牆外補。


    縣裏的府庫裏沒有了銀錢,那就想個辦法從百姓那裏把錢弄出來就行了。


    也多虧薑縣丞有這樣的決斷。


    縣丞和主簿都是本鄉本土出身,黑心是絕對黑心,卻也要講究一個吃相。


    看著三位巡檢領著一眾衙役、巡丁好似餓虎撲食一樣的德行,蘇徹大概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老薑是有了撕破臉不顧吃相的豪邁決斷。


    田主簿卻在這裏拿捏著舉棋不定,還要在乎一個臉麵。


    也難怪一個當上了縣丞,一個隻能屈居主簿。


    “縣丞大人這是亂命,不能防備妖孽,丟失庫藏已經是失職,再攪擾民間百姓,分明是一錯再錯,哪有這般道理?主簿大人應該勸勸縣丞。”


    蘇徹皺緊眉頭仗義執言。


    “縣尉,慎言,慎言啊。”田主簿看著周圍的一眾人等趕忙攔住蘇縣尉。


    烏溜溜的眼珠子見不得白生生的銀子。


    三個巡檢、一眾衙役、巡丁心裏都憋著邪火等著借機撈上一筆。


    犯眾怒得罪人的事少做,這是田主簿一向的做人風格。


    “慎言什麽?都給我把甲仗卸了,無上司行文妄動朝廷刀兵,乃是大罪。”


    蘇徹虎著臉衝三個巡檢說道。


    這三位彼此對視一眼,隻是默不作聲。


    “依著律例,縣丞和主簿確實不能妄自動兵,可縣尉你是行的。”


    田主簿看著蘇徹。


    他現在也很矛盾,一方麵不願意得罪放猛虎出閘攪擾地方安寧,一方麵又不願意得罪縣丞和巡檢等一眾同僚。


    縣丞跟主簿都是接著地的官員,等閑不會改變位置。


    大家以後還要一起工作很久,子子孫孫們還要一起工作很久。


    “所以本尉已經有了命令,都給我卸兵。”


    那姓劉的巡檢看看兩邊不做聲的同僚,權衡了一下利弊。


    老田是個好人性格,這姓蘇的幹幾個月沒準就升上去了,薑縣丞要幹很久,而且以後還是薑縣丞或者薑主簿,自己有仨兒子,至少要有一個能幹到巡檢。


    劉巡檢迅速地盤算了一下得失,勇敢地站了出來。


    “縣尉大人,既然事關重大,是不是請薑縣丞來主持大局。”


    “哦,我知道了,那就去請薑縣丞吧。”


    蘇徹點了點頭。


    這就退了?田主簿一時有些蒙了,這花花大少居然是個這樣的軟柿子?


    “果然,那一切都通了,既然你們要謀反,就從我的屍首上跨過去吧。”


    蘇徹向前邁出一步,直接將劉巡檢的佩刀從鞘中拔出,直接橫在了他脖頸之上。


    這老劉是什麽破刀,都他媽的鏽了。


    “杜陵蘇氏,世代效忠大梁,當年在枋頭且放不盡我等忠臣義士之血,爾等勾結妖物,又算個屁!”


    蘇三公子看著劉巡檢佩刀上的繡痕,咬著牙一字一頓念道。


    “你們且來試試,看看老子的血是不是碧色的。”


    這都哪跟哪啊?


    別說田主簿和劉巡檢,周圍的一群人都麻了爪。


    “縣尉,使不得使不得。”


    “蘇大人,都是誤會誤會。”


    “您老手上穩當點,老劉他真不會……”


    蘇徹手上微微用力,直接刮破了劉巡檢脖子上的油皮。


    你要給老薑賣好?


    行,咱這輩子最愛幹修橋鋪路,助人一臂的好事。


    我就讓你給老薑當個死黨,送你一份好前程。


    “蘇徹,你要幹什麽?刀架同僚,真是好膽。”


    薑縣丞一振衣袖,從縣衙內走了出來。


    花白的胡子順著粗重的呼吸一抖一抖,雙目裏已然全是血絲。


    “縣衙遇襲之時見不到本縣的縣尉,大家要追查妖怪的時候反倒出來攔阻,本官鬥膽問一問,蘇縣尉到底何意?”


    “老子一到這山陰縣,就覺得處處不對勁。”


    “縣令大人不來履職,你們就在這裏勾結妖魔,任由妖怪橫向霸道。”


    “嘿嘿,薑縣丞問我幹什麽,我倒要問問你們,在枯林禪寺做的好大事,難道就不怕株連九族嗎?”


    不就是扣帽子嗎?


    這個我熟。


    原則上就是哪個帽子大扣哪個。


    “姓蘇的,什麽株連九族,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縣丞大人心裏清楚。”


    “說話不要不清不楚,休要血口噴人。”


    “縣丞大人難道不知道嗎?今晚群鬼齊聚枯林禪寺,塔上放出毫光,寫天滅殘梁四大逆不道字,本尉大戰群妖剛剛回來,就看見你這邊興兵動武,你要做什麽?”


    天滅殘梁?


    薑縣丞自然知道,如今朝廷最聽不得的就是殘梁二字。


    殘?困守半壁江山?


    你才殘呢。朝廷隻是一時受挫,早晚有一天要廓清河宇,重整河山。


    “此事重大,蘇縣尉切莫妄言。”


    別說是薑縣丞,就是田主簿也變了臉色。


    什麽小兒歌謠、什麽奇談逸聞,朝廷對這些事情異常關注,防的就是這裏麵的讖緯之學,攪動世道人心。


    對於老薑和老田來說,枯林禪寺裏最好什麽字都沒有,就算是有,那也是沒有。


    如果一定要有,也絕不能是任何涉及到朝廷,涉及到國運。


    等朝廷一重視,他們二位在山陰縣那一屁股屎就再也蓋不住了。


    這也是蘇徹為何要鬧大的原因。


    枯林禪寺裏的變化,玄山裏的動靜,要弄就要弄得攪動一池春水,讓所有人都陷進來,這才能亂中求勝。


    “老子一門多半戰死在枋頭,到了我這裏也決不能對不起大梁。老薑,你要夥同妖怪們造反,就先跨過我的屍體。我蘇某人一生仰不愧天,絕不能對不起聖上……”


    老薑心裏一萬個惡心。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唱高調。


    “給我去搜,把庫裏的銀子都給我找回來。”


    他直接衝著下麵人吩咐。


    “別動,不然先死的就是他,然後就是你。”


    薑縣丞看著蘇徹。


    他媽的去年給上麵的常例銀子給少了一點,我還以為沒事,結果在這等著消遣我呢,派了這麽一個愣貨下來。


    薑縣丞長舒一口,調整了一下心情,脹紅了臉擠出一個笑容。


    “那不知道蘇縣尉的意思是什麽呢?”


    “兵入武庫,我等三人聯名行文上報朝廷,府裏麵還有緹騎都要移文。”


    蘇徹說道。


    薑縣丞看了一眼田主簿,這老朋友老對手一副任人挫扁捏圓的樣子,讓老薑氣更不打一處來。


    常應庫裏的錢又不姓薑,丟了關我屁事,愛鬧你就鬧,看看後麵是誰下不來台。


    薑縣丞壓住惡心:“好,你說行文就行文,日後在府裏麵,咱們自有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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