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道長說曾經跟山裏的妖魔交過手?”


    “慚愧。”


    林九宮點了點頭:“還受了傷。”


    名為寧退之的武官點了點頭。


    “道長高義,不知道道長是否還有餘力……”


    “慚愧,貧道需要靜養。”


    “如此,打擾道長了。”


    這武官向著旁邊的書吏吩咐道:“去找輛牛車來,道長受傷了,怎麽能步行?”


    “唉,不必了,貧道還行。”


    林九宮出言勸道。


    找輛牛車,這牛車定然不是禦史中丞麾下的,多半要從哪戶百姓手裏巧取豪奪。


    寧退之又轉過頭看著蘇徹。


    “這位公子是雍州人?”


    蘇徹點了點頭。


    “某也是雍州人。”


    這武官掃視蘇徹和他後麵的宋祁幾眼。


    “大家鄉黨,有什麽事隻管吩咐。”


    “好說,好說。”


    蘇徹趕忙應了幾句。


    這武官哼哼哈哈寒暄一番,便帶著人走了。


    這位禦史中丞麾下的軍主帶著人走遠了,這才皺著眉頭向旁邊的書吏吩咐道。


    “那個姓林的不過八品,比我還不如,指不上的。下次碰上這樣的軟腳蝦不用找我。”


    “是。”


    “對剛才那個公子哥態度好點,等到了山陰,跟緹騎的人說一聲,讓他們來招呼他。”


    “怎麽?”


    “那公子看不出深淺,他那個家仆修為不差,應該是個什麽門戶出來的,不過還是叫緹騎的人甄別一下。”


    這軍主望向身後昏黃妖氣籠罩的玄山。


    山裏麵的麻煩,真的能用刀兵解決嗎?


    愛誰誰。


    寧軍主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帶著親衛們向著隊伍後麵去了。


    經過了這位武官的盤問,又遠遠地看倒了山陰的城牆,蘇徹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說句實話,周圍這些披掛整齊,頗見紀律的大梁軍士隻不過能給百姓帶來一些虛假的安全感。


    蘇徹心裏清楚,山陰縣最大的本錢隻有兩位。


    一位就是領烏雲都在此鎮守的馮不行,還有一位就是隱於暗處的行幽禦史。


    即便是緹騎的提刑千戶史赤豹,倒不是自己這理刑副千戶說對上司有什麽意見,但史千戶真應付不了眼下的局麵。


    玄山之中五品的大妖加起來足以列土封疆,搞個小朝廷出來。


    事實上他們也是這麽做的。


    更何況背後還有一個叵測的黑山老怪。


    “敵襲!”


    “敵襲!”


    “妖怪啊~”


    蒼涼的號角聲忽然響起,周圍的百姓們又是一陣混亂。


    一夥妖怪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地平線上,他們手持著簡陋的武器,其中一部分甚至不能稱之為武器,如一截斷木,一塊碎石。


    他們完全沒有任何戰法可言,好似是一群饑渴的野獸一般衝著行進中的隊伍衝殺了過來。


    百姓們驚聲高叫,呼喝之聲此起彼伏,父喚女,母叫子,人群亂成一團。


    他們如何也不可能預料到,曾經獨踞城內看上去蠢得可愛的“鄰居們”此刻竟然變成了吃人的猛獸。


    號角蒼涼,甲騎鏗鏘。


    一隊騎士猶如飛羽流星,自山陰縣內奔馳而出。


    玄色獅蠻戰甲吞噬著光芒,馬鞍後麵火紅的寄生猶如野火奔騰。


    彎弓,搭箭,驚弦。


    一蓬飛箭如投槍,如疾風,如無常呼嘯,刺入飛奔的妖兵之中。


    弓弦一聲聲低聲的崩響,將一支支狼牙羽箭鑽透妖兵的血肉,一箭往往能貫穿數妖。


    胯下戰馬奔馳,重甲鏗鏘,這些全身披甲的戰馬都是身負蛟血的異種。


    大梁朝廷為了能夠得到這些戰馬,每年都將良種在洞庭湖畔放牧,塗上足以令蛟龍發情的秘藥,往往損失三四匹牝馬才能得到一匹這樣的龍駒。


    烏雲都如霹靂一般將奔騰的獸軍劈個粉碎,馬槊、鐵鞭,長刀。兵刃在妖兵之中綻放出一朵朵血花。


    玄色獅蠻鎧甲如同一塊堅冰,將妖魔的瘋狂於斯凍結。


    蘇徹一時之間看得有些癡了。


    這便是人間武夫的力量麽?


    不知道鍾離城下,韋懷文與北魏中山王之間的交鋒又是如何光景。


    那一定是一場足以令日星隱耀,天地色變、鬼神嚎啕的搏殺。


    好似熱湯澆入冰雪之中,從玄山之中冒出來的妖兵在大梁的烏雲都前土崩瓦解,玄甲騎士將他們斬殺殆盡。


    怒舞的寄生飽飲妖魔之血,烏雲都的騎士們也操控著龍駒戰馬緩緩踱著步子向著山陰城外的營地走去。


    似這樣的場麵,他們已經遭遇過幾次。


    玄山之中的妖怪們都已經瘋了。


    即便是山林中最饑餓的噬人野獸,也不會像現在的妖怪們一樣瘋狂的尋覓著活人。


    任何時候,玄山之中都有可能冒出一夥妖怪,一樣的裝備襤褸,一樣的修為低微,一樣的抓住任何可能拚命捕人帶走。


    烏雲都的騎手們已經搞不清楚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了。


    即便是北國最野蠻的胡兵,在戰場上掠奴而走的時候也會計較裏麵的利弊得失。


    可玄山裏的妖怪已經不把自己的性命當成命了。


    為了一個花甲老翁,懵懂稚童,隨便一個活人,他們甚至願意用七個、八個妖怪的性命來換。


    若非禦史中丞庾賾率領的三千甲士趕到,僅僅依靠烏雲都的力量,或許能夠保證山陰縣城的安全,但是玄山附近的各莊各村就很難說了。


    馮不行負手站在山陰縣的城牆之上,他穿著一件玄色獅蠻重甲,身後背著一口四尺長刀。


    隻從麵相上看,這位公公更像是一位征戰沙場多年的宿將,而非出身於大內的貂璫。


    “馮大璫,烏雲都不愧是太子親衛,果然不凡。請馮大璫替庾某謝過蘇公。”


    一個身穿錦衣的中年人站在馮不行身旁,他眉宇之間帶著一絲貴氣,劍眉英目,身高六尺,身上穿著一件湖藍金紋蜀錦繡衣,腰間帶著一塊溫潤的赤色玉玦。


    正是潁川庾氏的千裏駒,慈州行禦史台禦史中丞庾賾庾懷冰。


    “中丞客氣了。”


    麵對庾賾的誇讚,馮不行顯得非常審慎。


    馮不行是內宦,庾賾是外官,按理來說,兩人並無同屬關係。


    但是庾賾身份還有一些特殊。


    當今太子的正妃正是潁川庾氏出身,太子見了庾賾也要叫一聲小舅。


    烏雲都,本來就是蘇公為了太子編練的一支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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