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騎與靖夜司理論上都是朝廷直屬,與禦史台更分屬不同係統,理論上庾中丞官威多大都撒不到史赤豹與柳禦的頭上。


    但世界是複雜的,明麵上的規矩一般都會打些折扣。


    庾賾固然是禦史台派到地方上牧守一方的禦史中丞,卻也是潁川庾氏的後起之秀,正經的皇親國戚,他在這裏發歪,誰也拿他沒辦法,隻能唯唯諾諾的聽著。


    “慈州若是給這些修行人搞得處處大亂,我庾賾擔得起,你們可擔不起,趕緊想個方略出來。”


    據說,天下間本無慈州,這一州膏腴沃土都是某位大神通之人為了驗證某種法理,用通天手段將滄海化為桑田,生生造就這一方土地。


    慈州的財賦米糧,在朝廷的收入之中一向都占有很大的比例,更何況現在北邊還在交兵,處處都要用到錢糧。


    若是慈州亂了,莫說是史赤豹與柳禦,便是庾賾又如何能在朝廷那裏交代的去。


    蘇徹心裏明白,若論破壞,三品高人來了要移山填海,那也隻有由著人家,四五品的高手過來,那朝廷也能有人對上,六七八品那些個人物穿街過巷,你就是有那個人手跟他們一一對上。


    可你知道他們在哪處客棧裏為個小娘子大打出手?在哪個村裏因為幾個村漢亂瞟就一怒拔劍?在哪處渡口為了一介虛名動手爭強打破了河堤,掀起浪濤?


    麻煩就麻煩在這裏。


    “我的意思,咱們這裏先議出一個章程來,我來領銜,馮公公和你們大家一起具名,咱們高低要給朝廷一個交代。”


    庾賾拿出了他的態度,蘇徹看見另外兩位臉上滿臉都是苦相。


    蘇三公子如何不明白,這位庾中丞是要坑人!


    拿出一個方略來是不假,但是就這麽倉促議定的方略有實施的可能嗎?一旦實施又有什麽好結果?


    真到最後慈州一地雞毛,庾中丞肯定要吃個掛落,可他老人家是不壞金身,過兩年沒準就起複了,史赤豹與柳禦又能如何?


    丟官去位倒還好說,若是被朝廷動了大刑,可憐了卿卿性命,豈不可惜?


    “庾中丞,職下已經得了禦史台的行文,轉任繡衣使,這件事卻是不好參與。中丞說要上奏朝廷,職下倒是可以跑跑腿。”


    柳禦如何不明白眼前的局勢。


    你庾賾不要麵皮,我柳禦又在乎什麽?


    “柳禦,你什麽意思?”


    庾賾眼睛一瞄盯著柳禦。


    “職下已非靖夜司錄事參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若是參與這等大事,確是違背朝廷的成法,沒有這樣的規矩。”


    庾賾微微一笑,沉吟片刻。


    “你說得倒也有理。”


    庾中丞一句話,蘇徹與史赤豹對視一眼,腦袋裏麵千百個雷霆一起炸開。


    好家夥,姓柳的這是給庾賾送了多少壯陽的靈丹,這分明是要把柳禦摘出去。


    “那柳繡衣,我這裏就不留你了。”


    庾中丞臉上好似一張白紙沒得表情:“你現在就回慈州城交接一下。”


    “卑職領命。”


    柳禦雙手一抱拳,又向史赤豹與蘇徹投來個兄弟愛莫能助的表情,拍拍衣袖就這麽退出去了。


    “去哪裏啊,柳參軍?”


    說話間,外麵響起甲葉撞擊的鏗鏘聲。


    馮不行頭戴烏紗,身披玄甲,腰間掛著一口直刀,身後紅色大氅上沾滿了汙血,馮公公淨白的麵皮上還沾著點點凝固的鮮血。


    “見過馮公公。”


    史赤豹與蘇徹立即向這位行禮。


    “卑職……”


    “朝廷用人之際,哪有什麽高低貴賤。”


    馮不行盯著柳禦:“你可是要去更衣?”


    柳禦低下頭,哼哼一般說道:“卑職不敢。”


    馮公公,您在這麽帶著殺氣盯著我,我可真要更衣了。


    “馮公公,這柳參軍已經不歸靖夜司了,是我禦史台的繡衣使,我讓他趕緊交接一下,回台中複命……”


    “朝廷的事情,誰也別躲,咱們議個章程出來。”


    馮不行聲音一振:“我奉欽命處理玄山之事,現在事情未平,此地也算是軍中,誰若是臨陣脫逃,要問過我的軍律是否可法外容情。”


    好公公,果然正氣凜然,史赤豹心裏狂喜,柳禦,你那滋陰壯陽的靈丹就是煉出花來,也能勾動馮公公的凡心麽?


    老夥計,有苦有災,咱倆可要一起捱。


    馮不行也不客氣,他直接坐在了上首的正位,史赤豹朝著一幹緹騎官們擺了擺手,立即便將椅子擺好。


    庾賾坐在馮不行的左手邊,算是個陪位,史赤豹與柳禦兩人相對而坐,史赤豹在左邊是擠眉弄眼,柳禦則在右邊麵色揣揣。


    蘇徹的椅子擺在最下麵靠著史赤豹,卻是在思考這裏麵的事情。


    “事情到了現在,我也不必遮掩什麽,韋都督在北麵大勝索虜,攻入豫州,這是我朝開國以來第一大勝,陛下絕不允許此次北伐再次草草退回了事。”


    馮不行將朝廷的方略和事情的內幕一一講明。


    “北朝的太師宇文睿說動洞庭龍君,也不知道許諾了這孽障什麽好處,他勾動淮河水孽,一場大水,淹了朝廷北援的通道。”


    淮水兩岸不僅富饒,更是一條可以依賴的水道,大梁的援兵和軍糧補給就是借著這條水道支援北麵的韋懷文。


    現在淮水鬧災,朝廷肯痛快地直接把軍糧挪來賑災也是因這一點。老皇帝天生吝嗇,之所以肯撥糧賑災,還是因為若不賑災,這糧食也送不到北邊。


    “韋都督國朝柱石,一代名將,他那裏能支應一段時間,可一旦淮水恢複通暢,我們要把軍糧籌措完畢,送到北邊去。”


    “庾中丞,陛下說過朝廷現在隻有北伐這一件大事,你我一定要交代過去。”


    馮不行看著下麵的幾人:“黑山老怪已去,玄山群妖也被蕩滅大半,現在陰陽法王自守門戶,正是有為之時,結果卻又鬧出這什麽金書大會。”


    “宇文睿一向以玩弄人心為謀,詭詐巧變,咱們如何應對,大家拿出個方略來。”


    “馮公公、庾中丞,職下有個主意。”


    蘇徹從座位上站起來,抱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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