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由此時開口,也沒有指望白圖會允許他“收贖”、也就是用財貨抵罪,隻是隨口給白圖添添堵,哪怕白圖不同意,至少他也樹了一個“同情同僚”的人設。


    而且許由也是斟酌言辭,表麵上十分尊重白圖、也並不反對他的判罰,至少場麵上挑不出毛病。


    “樞密院審理的軍法案,不適用任何收贖!”白圖說道。


    收贖什麽的,白圖早晚要全部取消,不過現在還不宜操之過急,要一步一步來。


    “哎,潘司馬雖然為害平民,但卻的確忠於主公的……”許由還想要再叭叭兩句。


    總之就是咬定“潘璋忠心”這一點,想要削弱白圖的威信,在軍隊中樹立起“主公眼中忠臣不如平民”的印象。


    許由也知道,自己哪怕再斟酌用詞,肯定也要上白圖的黑名單。


    隻是料定自己隻要在明麵上,並不觸犯白圖,對方也不會在明麵上懲治他……


    至於回去之後?


    許由會立刻辭去軍中職務,不會給白圖秋後算賬的機會,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就是許氏放出來的自爆卡車。


    不過就在這時,白圖直接示意周泰,揭開早就準備好兩塊豎著的木匾,上麵是之前白圖給孔融看過的字——這兩行字,除了寫的時候沒有避諱的呂玲綺,以及刻字的那位木匠之外,隻有不到五人提前知道!


    這也是白圖斟酌了很久,才決定祭出的撒手鐧——容易把自己手腕都扭到的那種。


    許由看清這兩行字之後,仿佛被無形的石塊卡住了嗓子,半天沒說出話,完全被打亂了思路……


    不僅是許由,場麵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甚至原本作為刑部司部在場,準備提領那幾名需要進一步審理的都伯、什長的王朗,這時也短暫的“眩暈”過後,先是有些忿忿與不解,接著複雜中……帶著些敬佩的看著白圖。


    殺一人如殺我父!


    淫一人如淫我女!


    不需要什麽前置說明,也不需要什麽解釋翻譯,哪怕是文盲、隻要認識這幾個字,也不會不明白白圖想要說什麽——殺戮一位平民,相當於殺死我的父親,淫辱一位婦女,就相當於淫辱我的女兒。


    不識字的周圍也總有識字的人在,隻是任何人在念這句話時,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是對於潘璋、許由之流,最激烈、最堅定的“宣戰”!


    你不是就是想問,為什麽忠於“主公”的將士,會因為殺死平民而被“主公”處死嗎?


    現在本主公告訴你——你殺死他們,就和殺死我的父母一樣。


    如果忠於我,請對本主公的父母客氣點!


    更不要以“殺父仇人”的身份,來說什麽忠於我!


    這個理由夠不夠?


    這也是一千多年後,明末義軍領袖李自成,在經曆慘敗、東山再起時所提出的一句“警句”,和“均田免賦”一樣,都是他拉攏民心,贏得百姓支持的利器。


    李自成起義之初,他的軍隊和所有義軍有著相同的缺陷——軍紀極其糟糕。


    在潼關被明軍伏擊慘敗之後,一度消沉數年,後來趁著張自忠吸引了明軍的火力,這才得以東山再起。


    而這時李自成的草台班子,也有了些讀書人,並且也認識到了民心的重要性,於是提出了這一口號——當然,原句是“淫一人如淫我母”,但一開始就被白圖改了,畢竟他也不是那麽想被義父打死。


    哪怕是李自成那種,一直打到了京城、都還是草台班子的義軍,也在這句震懾性的口號下,軍紀直線提升!


    至少在明麵上,手下沒人敢試試殺了闖王的“老爹”,會有什麽後果。


    然而……這在封建時代,絕對是思想極其錯誤的口號,白圖之前也明白,他會有多大的副作用。


    呂布會想揍他,還隻是家務事,更大的副作用還有很多!


    首先是繞不開的“綱常”問題,儒家思想的絕對核心,就是親親尊尊,即是等級製度,也是劃分親疏的標誌。


    儒家是很在意親疏之別的,所以才有親親相隱……所以墨子的“兼愛”,在孟子看來就是“無父也”,“兼愛”也是儒家嚴重抵製的邪門外道。


    而且儒家的仁政愛民,是愛民如子,要視君王為父的。


    李自成一來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二來是他的草台班子,對這方麵不是很敏感。


    但是白圖不同,他的人設可是大儒、大賢,這兩句話一出,可以說是直接就有了“兼愛”這種邪門外道的嫌疑。


    換成任何一個人,現在都已經在儒林輿論中,把自己“活埋”了,挖都別想挖出來,也就是聖賢之名在身的白圖,還有反擊之力,所以之前才拉了孔融提前做準備,在學術層麵,給自己“洗白”。


    並且以親疏而論,在對待自己的屬將、屬官時,將百姓比作父母兒女,這究竟是親近誰、疏遠誰?


    甚至如果有杠精在場,現在完全可以指著白圖的鼻子問“你將百姓視為父親,那你將父親、將陛下置於何處”……


    而且最觸雷的,還不是有違儒道、更不是白圖表達自己的“愛民”這行為本身,而是白圖的這兩句話,在理論基礎上,與現在的宗族製度、也就是與親親尊尊這“絕對正確”有所抵觸。


    別說是世家豪右,哪怕是寒門子弟,人家也是有“門”的,也是以宗族為紐帶的。


    一個連我們的立足之本、宗法禮製,都不放在心裏的人,能做我們的君主嗎?


    如果是在玩遊戲,現在白圖應該能看到,大部分望族出身的士子,頭上都在跳“好感度-1”。


    當然,也僅僅是“-1”,有孔融為首大儒為自己搖旗呐喊,還有之前的名望在,相信大部分講道理的士族,不至於將自己直接放到“拒絕”的選項中。


    隻要白圖努力爭取,還是可以像虞翻那樣——第一次見麵看你不太順眼,誰知道後來關係那麽密切(虞翻:並不。)


    就在這時,隻聽一陣“撲騰”聲,被請來作證的百姓,聽人念出了這兩句話之後,紛紛用雖然不標準,但極為誠懇的“五體投地”,有些僭越的禮拜著白圖,眼中甚至熱淚盈眶。


    白圖想起了什麽,回頭看了看木匾上。


    之前那位木匠也是如此,在言語上很木訥,刻字的時候一言不發,但白圖卻發現上麵滴上了淚痕!


    雖然白圖並不覺得,讓受害者家屬禮拜自己,有什麽值得炫耀的,但至少在這一刻,白圖覺得這兩句話帶來的弊端,自己願意承受……


    與此同時,白圖不知道的是,在金陵的城姬府中,一身珠光寶氣,但卻眼神空洞的金陵姬,此時“密謀”著什麽,周圍還有還數十道看起來十分虛幻的身影,令城姬府十分“熱鬧”。


    其中幾位白圖也認得,包括熟悉的曲阿姬,不過除了金陵姬之外,隻有虞姬的身體是凝實的——京口還沒有建成,虞姬暫住在金陵。


    “你確定要怎麽做嗎?這不是城姬應該做的。”虞姬似乎是在警示金陵姬什麽,但語氣卻不像是勸說,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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