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廣陵太守舒邵,數月前在廣陵城中,開倉放糧、救濟了不少災民,有效的遏製了人口向江東遷徙。


    然而這種違背袁術軍令,私自開倉的行為,卻令其被加罪、免職押送回了壽春。


    幸好舒邵還算是有些辯才,見到袁術之後,馬上請罪,並且明言道:“罪臣知道陛下會怪罪我,隻是想要用我的一條命,來救百姓於塗炭而已!”


    也幸好袁術身邊,還有楊弘、閻象這樣的賢能,雖然在袁術稱帝之後,閻象就一直稱病,連袁術封的官職,硬按在他頭上的,但至少還有楊弘……


    在楊弘不斷隱蔽的為其打眼色之後,袁術勉強壓製下了怒火,假笑道:“仲應,你的意思,朕自然明白,但是你難道不願意與朕共享你的名聲嗎?”


    於是舒邵得以免於一死,而且……擅自開倉還成了奉命救災,隻是這位“立了大功”的舒邵,之後隻是在大仲朝廷中任個閑職,而廣陵太守換成了袁渙。


    袁渙也姓袁,但並不是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而是陳郡袁氏的人。


    當然,陳郡袁氏的確和汝南袁氏沾些親——陳郡袁氏乃是袁氏之源頭,算起來汝南袁氏其實是在百年前,才從陳郡袁氏分出的“旁支”。


    別看袁術動輒認“舜”當祖宗,“袁氏”的祖宗也的確是舜,不過“汝南袁氏”的話,其實也就是一百年出頭的曆史。


    隻是百年間氣勢極旺,百年前汝南袁氏的“二代目”袁安,因為下雪天在家裏凍著不出門、也不找人幫忙,被洛陽令驚呼“人才啊”,之後舉了孝廉,至此袁氏的仕途一發不可收拾,百年間出了五位三公級的大員,而且是連續四代、三公不絕……


    煊赫程度,還要超過千年曆史的陳郡袁氏,不過相比之下,陳郡袁氏比現在親自下場爭霸天下的汝南袁氏,更像是“世家”。


    畢竟汝南袁氏在袁紹、袁術敗亡後,便銷聲匿跡,後世東晉、南朝曆代,與王、謝、蕭並稱的“袁氏”,便是陳郡袁氏僑居。


    袁渙一開始投奔袁術的時候,也是想盡心輔佐他,將來袁術顯貴後,對自己、對陳郡袁氏也都有好處。


    不過沒幾年,就發現了袁術的不靠譜,現在居然還一步登天的做了仲家皇帝……


    袁渙當時可真怕袁術一拍大腿,將陳郡袁氏認作皇親國戚。


    還好袁術從一開始,就沒將陳郡袁氏當回事兒,之後……袁渙的心理就有些複雜。


    被委任為廣陵太守之後,袁渙深感隊伍不好帶的——畢竟前任太守,可是冒死開倉救民,之後被帶走問罪的。


    有這個榜樣在前麵,袁渙不開倉、顯得不仗義,開倉……袁渙還沒活夠!


    明知道前任是私自開倉才被明升暗降,袁渙再故意開倉,怕是能獲得袁術的雙倍憤怒。


    而且更重要的是,舒邵敢開倉,是因為當時他認為廣陵城的存糧足夠救濟災民,隻是之後無力再承擔軍用而已,畢竟廣陵本身就是“大糧倉”。


    然而現在眼看春耕時節,老天爺還不願意賞雨,廣陵怕是也沒有餘糧!


    這種情況下,袁渙拿頭開倉?


    屋漏偏逢連陰雨,時間轉過四月,廣陵九成以上的耕地,基本可以確信不會有收成,餘下一些在大型水源、水渠左近的膏腴之地,還有希望收獲。


    就在這時,江東有所行動,一直持續接受流民的瓜洲駐軍,露出了獠牙,直撲廣陵而來……


    得到消息之後,袁渙也愣了一下。


    去年春夏那麽好的局麵,白公都沒有進攻淮南,今年……這都揭不開鍋了,明顯不應該用兵的時候,居然出兵廣陵?


    疑惑歸疑惑,城池還是要守的。


    見到陳宮帶著大軍來到廣陵城一箭之地外,袁渙估計了一下,眉頭大皺——江東軍這軍容倒是整齊,但是……眼前這也就五千人左右的規模,想幹嘛?


    打廣陵?鬧呢?


    城內守軍都有兩萬,後世陳登在這兒……一萬人就打退了孫權的十萬!


    然而就在迷惑時,隻見陳宮的軍陣前,推出了幾個“大家夥”……


    “這是……投石車?”袁渙可是有見識的人。


    陳郡袁氏,祖上是春秋時陳國的上卿,而且是國君世係的旁支,家學淵源深厚,秦皇焚書坑儒之後,好些絕版的書,陳家都有收藏。


    而戰國時,就已經有投石機、或者說是“拋石機”,不過卻是最原始的“人力驅動”,也就是大家喊著、口號、一起拉繩子,以此將石頭拋出去的那種……


    無論射程、威力、命中率,都比較感人,而且還笨重、難行,很快就被淹沒在了曆史浪潮中。


    不過現在陳宮軍中的投石機,已經不是人力驅動,而是扭力投石機——也就是利用絞盤將原本豎直的彈射臂拉下來,填裝投擲物,之後再鬆開絞繩,利用彈射臂的彈性,以及整體部件的扭力,將石彈拋出去投石機。


    算是人力投石機之後的一大進階,官渡之戰時出現在曹操陣營的霹靂車,應該就是扭力投石機。


    其實論命中率、穩定性,應該是配重投石機更勝一籌,也就是利用杠杆,在一端配重後,用絞盤抬升,再另一端填裝石彈——類似於蹺蹺板的方式,將石彈“蹺”出去。


    不過製造也相對更難一些,龐統……畢竟隻有一個,沒法分心這種小事兒,白圖隻能一步步來,反正也不著急。


    而且雖然看起來很笨重,但實際上已經加載了宋代旋風炮的技術——砲台和底座之間,可以轉動,也就是可以原地不動的,旋轉砲台來調整要拋射的方向!


    袁渙雖然不認為,廣陵的城牆會輸給拋石機,但還是先對著陳宮喊話道:“陳公台!袁某久聞江東白公,厚道寬仁、乃真君子……去歲白公曾言,掠地攻城應以德行而勝,百姓鹹服、自然會出城相迎,怎得如今你卻要輕啟刀兵?”


    之前劉曄回去,將白圖的高論,轉述給曹操之後,郭嘉特地建議,將白圖的話宣揚出去……


    目的不問可知,自然不是要給白圖宣傳,而是想要用話卡住他,將來在他動刀兵時,天下人就能看出他的偽善!


    這種百利無害的建議,曹操自然從善如流——如果白圖真的沒有爭霸之心那最好,若有……則此事也可稍稍打擊下白圖的威信。


    “哈哈哈,袁太守誤會了!白公乃是當世大賢,豈會如同某些叛逆小人一般言而無信?白公是聽聞廣陵城中,收容了許多流民,但又糧草不足,不忍見餓殍遍野之慘狀,故而托某來送糧的!”陳宮說道。


    “送糧?若是如此,本官先當謝過,將糧食送來便是……隻是陳兄這軍容,可不像是運糧的。”袁渙聽到陳宮對袁術的嘲諷,也並不動氣。


    “袁太守明人何必說暗話?若是某直接將糧草給你,又如何到百姓手中?縱然袁太守心懷善念,怕也不敢如舒太守一般,違抗袁賊的命令吧?”陳宮故意挑撥道。


    “住口!陳公台,莫非這樣便想要詐城嗎?”袁渙怒道。


    對此……袁渙也隻好用“無能狂怒”打斷——畢竟陳宮說的是事實。


    其實袁渙還真有些期待,陳宮能直接打進來。


    隻是沒有太好的理由,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直接投敵的話,他袁渙的名聲還要不要?


    袁渙守城未必會有多盡心,但至少不會讓幾千人,就打進廣陵城。


    “袁太守願意棄暗投明自然最好,若是不願……陳某為了執行主公的大義,隻好強行送糧了!預備——”


    隻見陳宮一聲令下後,投石車一架架的開始拉下投臂,同時開始填裝起來。


    “果然和普通的投石機不同,這麽遠也能打到城牆嗎?等等……填裝的是什麽東西?好像不是石彈……”袁渙看著有些迷。


    戰國時的投石機,因為是人力製動、效果太差,眾人發力的時差,令其效率極低,最開始出現的時候,還比原始弓箭、擲矛、擲斧略遠一些,但是……隨著胡服騎射推廣後,胡人的製弓技藝傳入並普及、發展,還沒有弓箭射的遠的投石機,自然隻能被徹底淘汰。


    而現在陳宮是在一箭之地外,漢代的弓箭,已經比戰國時更遠了不少,這個距離……投石機還能夠砸到城牆的話,那就證明還是有一定實用性的!


    “放!”陳宮一聲令下。


    接著伴隨著一架架投石機,被打開了絞盤,零件的扭動聲、投臂與風的摩擦下,隻聽陣陣仿若霹靂的聲音傳出,與此同時……“漫天飛雨”向城樓上灑了過去。


    不僅僅是打到城牆上,已經超過城牆的高度!


    “舉盾、密集舉盾!”袁渙連忙呼喝道。


    然而舉盾之後,卻沒有碰撞聲傳出,似乎……目標不是城樓?而是更遠的飛進了城內,甚至飛過狹窄的甕城。


    拋射的物件很零散,估計一架投石機能拋出幾十塊,這些“砲彈”三分之一落在了甕城中,三分之二落到了內城,隻有少數不避免的提前散落下來。


    很快就有人將“砲彈”的樣品送到了袁渙手中……


    看著像磚頭,吃著更像磚頭——然而,這的確是江東的救濟糧!


    “白公送糧,盜匪勿擾!白公送糧,盜匪勿擾!”


    城外的軍隊,明顯排練過的齊聲高呼起來,哪怕在內城邊緣,都能夠聽到一些,而且……即使沒有聽到,救濟糧裏麵,也藏著歌頌“白公高義”的紙條。


    袁渙頓時明白,對方這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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