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看著白圖的奏章,神色有些凝然。


    首先,壽春爆發了瘧疾——容曹操小小的幸災樂禍一下。


    果然愛民如父的白大聖人,這時的第一反應,就是班師回府,忙活壽春的亂子。


    不過白圖之後的反應,卻令曹操有些難受……


    弋陽七縣占也就占了,曹操也沒指望白圖會還,而且名義上……白圖是為了賑災,繼續在七縣發放救濟糧,無論是不是這七縣的人,去了都能吃個飽飯。


    但考慮到汝南諸縣,受災並沒有那麽嚴重,哪怕袁術殘暴一些、名聲差一些,但應該也不會有多少人,舍家撇業的去“蹭飯”。


    設置弋陽郡、任命弋陽太守,這都是預料之中,而且雖然汝南被啃掉一些,曹操也很心疼,不過……邊邊角角而已。


    真正令曹操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是……


    “清佞中郎將?這就是沒有野心的白公想出來的將號?”郭嘉諷刺道。


    “咳咳,之前的確是我戒備不足……”荀彧有些尷尬的說道。


    “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那家夥就個騙子!”郭嘉強調道。


    郭嘉很委屈,早知道壽春要出這事兒,他還費力使用“大勢所趨”做什麽?


    對於一名《運書》的擁有者,最大的奢侈品就是壽命,稍微有些高度的運術,幾乎都要壽命作為代償。


    五年,郭嘉發動效果之後,已經折壽五年,之後……白圖居然扭頭回去了?


    還好不是一次性付清,得知消息之後,郭嘉也終止了“大勢所趨”的效果,及時止損——“大勢所趨”在同一時間,也隻能對同一目標生效。


    “結合之前發來的信函,看來這位白大將軍,是不希望我們接收袁術的遺部……諸位怎麽看?”曹操問道。


    白圖之前不僅向朝廷,發表了對袁術罪行的聲討,而且以私人身份,給曹操傳信,希望他能夠“回頭是岸”,給予壽春之劫的參與者,一個公正的判決!


    之後……又將坐鎮弋陽的武將,冊封為“清佞中郎將”,這令曹操不得不聯想——是不是我接受那些人的話,你白圖就想要來“清君側”了?


    這樣想的,顯然也不僅是曹操。


    畢竟在手握朝廷、奉天子以令諸侯的情況下,對並不像袁術那般,與漢室斷絕關係的情況下,要對曹操用兵,唯一的理由就是“清君側”。


    而且以白圖的聲望,在曹操接受袁術的降將之後,白圖要“清君側”的話,說不定還真會有人發自內心的相信……心照不宣式相信的那就更多了。


    至於這個“側”是隻包括袁術的降將,還是曹操也算在內,那就隻有白圖自己有最終解釋權。


    劉曄這時建議,可以將惡首橋蕤等人處死,來消除白圖的借口。


    當然,這還隻是設想,畢竟橋蕤現在還在汝南用兵的南線,還沒投降曹操呢!


    不過就在這時,最近剛剛被“聘”入司空府的楊修,開口道:“豈能因為番臣一句話,就是斷絕壯大自己的機會,令自己任賢用能的名聲受損?如果連投降的將領,都無法保全的話,又如何令其他降將安心?


    更何況即使沒有了壽春之事做借口,難道不能以徐州之事為借口嗎?與其去想如何在道義上令白公不會征討,不如在實力上,可以戰勝對方,否則主公難道能在仁德上勝過白公嗎?”


    徐州之事……“難道”能在仁德得勝過……


    曹操感覺的膝蓋中了一箭,而且是左右各一箭!


    看著年輕氣盛的楊修,在那裏侃侃而談,不少人都難受的想捂臉……


    恩,總的來說,楊修說的很有道理,分析的簡直鞭辟入裏,隻是曹操怎麽感覺這麽難受呢?


    楊修,正是楊彪之子,也就是之前被曹操尋了個與袁氏有姻親的借口,擼了官職、下獄一頓毒打的那位老太尉的嫡子。


    因為士林驚詫的楊彪下獄事件,曹操也決定以聘用楊修的方式,來修複下與漢室舊貴世家的關係。


    並且楊修也並非無能之人,曹操此時也的確對其有幾分器重,委以“主簿”之職——也就是自己的秘書,以楊修的年紀,這已經十分難得。


    “咳咳,德祖所言也不算錯,若是被白公牽著走的話,今日要殺袁氏降將,明日再要求我等斬除元讓將軍、妙才將軍怎麽辦?”荀彧岔開了話題,並且用夏侯氏兩位大將舉了例子。


    “不錯,主公切不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楊修鄭重的總結了一下。


    從大家對楊修的了解,他並不是故意刺激曹操,隻是在“講道理”。


    隻是荀彧也不想接話了。


    曹操:……


    “德祖,聽說最近令堂逼你成親?”曹操忽然問道。


    “小事、小事,不值得在這裏說。”楊修赧然道。


    楊修也才十七八歲,在漢代算是晚婚,不過在世家貴子中,也不算太大齡。


    之後曹操還真的沒有再提這事兒,令楊修莫名不已。


    不過在決策上,曹操的確和楊修想到了一處——不能因為忌憚白圖的進攻借口,就放棄壯大自己的機會。


    ……


    另一麵,白圖率軍返回壽春時,發現城池已經完全戒嚴,患病的百姓,無論是城內居民、還是鄉間農戶,都被盡量集中在了甕城西門處一帶。


    軍中自然缺不了帳篷,雖然已經有一絲秋意,但也不至於令患者感到寒冷。


    這也是張仲景指揮壽春軍民的結果,老張不僅是東漢末年有名的“神醫”,而且相比於另一位神醫華佗,張仲景更擅長疫病這一塊。


    “涅陽張機,拜見白公。”張仲景看到白圖時,還是比較尊敬的。


    畢竟張仲景官最大的時候,也隻是太守,和車騎將軍比不了,更重要的是……張仲景更敬佩白圖的仁德。


    當然,說是拜見,但也隻是拱拱手……


    “張神醫不必多禮!幸好有您老在,否則壽春百姓還要在人禍之後,又遭天災啊!”白圖感慨的說道。


    今年的壽春,也的確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因為袁術遷走,旱災眼看要過去,已經下了一小場雨,居然又來了瘟疫。


    “不敢當神醫之名,隻是醫者本分而已。”張仲景謙虛道。


    不過張老先生的品德,也是無可置疑的——換成是一般人,誰敢哪有瘟疫往哪鑽?


    別說是古代,現代預防措施完善的時候,敢去疫區的醫務工作者和救援工作者,都是頂呱呱、沒得說。


    白圖也向張老先生問起了瘟疫的事情……


    “先發冷、又發熱,最後體溫降低……的確是瘧疾沒錯了。”白圖暗自嘀咕道,東漢時就已經叫“瘧疾”。


    “白公也懂醫術?”張仲景好奇的問道。


    白圖之前問的,的確很有針對性,張仲景看得出他並不是故弄玄虛。


    “稍微……看過一些,張老叫我硬盤就可以。張老對這壽春的瘧疾,有什麽看法?”白圖謙虛的說道,的確看過一些,就在回來之前。


    張仲景聞言露出些難色,之後說道:“若是數人患病,老朽尚有醫方,隻是……之前人禍不斷,未能及時發現,如今病疫蔓延,難辦、難辦。”


    也沒有瞞著白圖,張仲景說了他的藥方,一是治療瘧疾蜀漆散,二是治療後遺症鱉甲煎丸。


    後者隻是補品,沒有也就沒有了,白圖確實找不到那麽多王八來熬鱉膠……


    不過作為治療藥品,前者卻是剛需!


    但用藥卻有些……難受,蜀漆散主藥是蜀漆、龍骨還有雲母,前兩者是植物,雲母是礦物,而且蜀漆……聽名字就知道,是巴蜀之地的一種植物,龍骨又名“三角霸王鞭”,是一種多肉,嶺南有產。


    老張不愧是東漢神醫,即使碰到瘟疫,也不至於束手無策,隻是……現在去益州、交州買蜀漆和龍骨?


    一年都未必能弄來一城的份兒!


    至於各個藥房的存量?東漢民間醫藥本就不發達,沒幾間藥方,而且蜀漆也夠冷門,一時哪裏湊得上來?


    而且張仲景也不和白圖瞎吹,治療幾率,也並不是很高。


    論古代瘧疾,治療效果更好的還是金雞納霜,而且使用簡單——剝了金雞納樹的樹皮,嚼就對了!


    但問題是……別看那玩意後世時候,在雲南、寶島都有,那可都是南美移植的,指望南美洲……還不如去益州、交州呢!


    再晚個十幾二三十年,白圖倒是有希望弄到金雞納樹。


    不過白圖也並非毫無辦法,隻是……操作存在困難!


    青蒿素,屠女士研究了幾十年,最終憑此獲得諾獎的物質,這就是瘧疾的克星。


    而且屠女士研究青蒿素的靈感,最初是來自《肘後備急方》,也就是說東晉時候,就已經有使用青蒿治療瘧疾的例子,隻是可惜並不普遍,而且……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


    之所以這部在一千多年前,就揭示了瘧疾克星的藥方,沒能消滅瘧疾,還要屠女士在現代科技下研究幾十年,正是因為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古方的濃度太低,效果很差。


    《肘後備急方》的方法,就是將青蒿在水裏生榨,之後噸噸噸喝下去……


    對於運氣好、體質好的人,的確有效,否則也不會流傳到後世,不過治愈率隻能看命。


    青蒿素的原料倒是好找——青蒿。


    東漢時的“青蒿”,就是後世的“黃蒿”。


    但提取卻是大問題,首先最簡單的蒸煮肯定不行,因為青蒿素遇熱分解,煮開了還不如生榨。


    這也是為什麽青蒿素明明比奎寧好用,而且副作用小,但在原始技術下,金雞納樹卻比青蒿管用……


    後世可以用乙醚、用汽油、用矽膠……但是這些冷萃技術,白圖一樣也沒有,讓龐統現場學習估計也來不及,畢竟很多都需要白圖計劃中的大後期科技配套!


    不過現在事不宜遲,白圖準備先找個借口,大量收集青蒿,之後馬上聯係龐統,能有辦法最好,沒辦法的話,生榨青蒿也應付著。


    想來東漢的瘧原蟲,也應該沒有後世的抗藥性那麽強才對,至少比指望不上的蜀漆散來得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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