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路,多崎嶇,玲瓏起,相思意。


    身後的少年停下了腳步,身旁幾人也隨之而停,這令引路登山的胖瘦紅袍,略帶驚慌,不知所措,正擔心是否自己二人哪裏懈怠而惹怒了身後幾人之時,回首卻瞧見了異景。


    幾人紅袍被點點熒光照亮,一物正漸漸升起,熒光浮上少年麵龐,將其雙眸映出點點星光...


    玲瓏佩重顯光芒,少年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竟稍顯遲滯,直至身旁薛虎驚喜開口,方才回過神來。


    “木兄弟...玲瓏佩!主人就在此地,咱們快去尋她!”


    被薛虎喚回心神,少年強掩心中思念,盡力平複起伏的胸膛,許是因這一路行來,衝破重重桎梏,曆經生死考驗,撫向玲瓏佩的手掌都有些略微顫抖,玲瓏佩似也識主,亮起熒光,在少年抬掌之際,緩緩而歸,重落少年掌中。


    入掌一瞬,點點熒光鑽入少年掌心,心頭頓湧玄妙之感,即便林深霧濃,目視不過數丈,但少年偏就能在這雲霧之中,感知到另半塊玲瓏佩的所在。


    不僅如此,更能察覺到另外半塊玲瓏佩中傳來的虛弱,尚未持續片刻,此感又轉,變為急切壓抑...掌心猛然緊握,少年呼吸急促幾分,眸中思念化作凝重,驟然抬首,望向林深之地,心中暗道。


    “難道她遇到了危險...”


    不作猶豫,當即欲行,轉念想到陳大哥三人為來相助,不惜於望鄉坡趕來,自己撇下他們先行,甚是失禮,怎奈心頭縈繞不安愈發濃重,此一去,恐有惡戰。


    不想令眾人同行犯險,於是心思一動,向身旁之人抱拳開口:“陳大哥,小弟有不情之請。”


    陳慶澤在旁,早就將少年神情盡數瞧在眼中,尤是那散著淡淡熒光的玲瓏佩落入他掌心之時,少年麵色陡變,自是知曉變故橫生,見他開口,當即回道:“你我相識,既以兄弟相稱,便不必虛禮。”


    “我此來,是為尋人,這玲瓏佩正可指引,我想先行一步,前去探查,還望陳大哥帶著我這兩位兄台,在此地稍候,帶我探得清楚,再來相會...”少年假借探查之意開口。


    “兄弟隻管放心前去,此地交由我等。”陳慶澤應下少年,隨即轉向身後尺夜、薛虎,繼續開口。


    “這兩位兄弟,我也會替木兄弟一並照看,放心就好!”


    身後薛虎,聽得顧蕭欲先行一步,護主心切,當即上前,欲一並同行,卻被身旁尺夜攔下,心思敏銳的尺夜早看出少年心思,更知自己與薛兄同行,隻會令少年難以施展,不若在此地同陳慶澤三兄弟押著胖瘦紅袍緩行,以作後援。


    但薛虎並不知少年心意,但瞧得大夥如此,暗自思忖,此穀中之秘甚多,待得顧兄弟探查清楚,再去救人不遲。


    於是便定下心思,不再執意相隨,抱拳相送。


    從薛大哥目光中看出了托付之意,顧蕭衝他微微點頭示意,隨即便欲動身,卻在此時,此前捕獵已然吃飽的踏雪鑽出,一躍而至,似也瞧出了少年心意,當即攀年肩頭,大有一副同闖虎穴之意。


    瞧著踏雪烏溜眼中透出的幾分堅定,少年輕笑,稍撫一二,既不願眾人隨己犯險,又豈能讓踏雪同闖險地。


    “你且在此與陳大哥他們稍待,我去去就回。”少年欲安撫令踏雪待在安全之地,但雪貂通得人性,且不似眾人一般心中早有思量,隻一味抓著少年掩身紅袍,任由如何安撫,也不肯鬆爪。


    手中玲瓏佩中傳來的迫切壓抑之感愈濃,顧蕭覺察,已不能耽擱,稍忖一二,隻得任由踏雪纏在自己肩頭,衝著身後幾人,略一點頭,隨即施展輕功,向著玲瓏佩中感應之處,疾躍而去。


    紅袍青衫,化作陣陣殘影,瞬間消於濃霧之中,唯留陳慶澤一行人與迷魂殿兩位殿主立於此林之中。


    幾人瞧得少年遠去,陳慶澤心思稍轉,回首衝著正欲悄悄離開追尋少年同去的尺夜開口:“尺夜兄弟,是何想法。”


    尺夜見得這位豐神俊朗男子眼中洞悉一切的目光,立時明了,他也看穿了木兄弟心思,亦看穿了自己相隨同闖之心,隨即笑道:“陳兄心中所想,正是兄弟心中所想。”


    “哈哈哈,果然,陳某想得不錯,木兄弟的朋友,自不會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陳慶澤聽得尺夜之言,知他也同樣看穿了自己心思,隨即豪爽大笑,轉過頭來,衝自己的兩位結拜兄弟笑道。


    “大哥小家子氣了...”夢孤星口中銜著隨手尋來的幹枯小樹枝,悠然坐於一旁,滿臉笑意望著大哥。


    三弟葉淩寒也明了大哥心中所想,顯出笑容道:“與其自去,不如咱們同闖這龍潭虎穴。”


    尺夜灑然一笑:“如此正好!木兄弟有三位大哥,確是他的福氣。”


    薛虎被幾人說得雲山霧繞,正欲開口相問,卻聽得身旁尺夜已然開口,不過卻不是在說少年,而是話鋒一轉,意有所指道:“既是如此,那便快些動身!”


    尚未等到陳慶澤兄弟三人開口,林中一直觀望著幾人的胖瘦紅袍立時恐慌,兩人不是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怎會聽不出斷臂男子與簫笛琴兄弟三人言外之意。


    他們分明是想要趕去相助那少年,而如此一來,失了內力的自己二人,便成了無用的累贅...相視一眼,已從對方眼中看出一字。


    “逃”


    可逃又能逃到哪去,且不論兩人已失了內力,便是內力尚存,又如何敵得過陳慶澤三人,更何況還有擅長丹毒之道的尺夜在側。


    跪地求饒,連連叩首,即便額頭已磕出血來,也擋不住布衣持簫客的索命腳步。


    “十二年前,樊家滅門慘案...十年前,嵐州滅族慘案...件件樁樁,皆是死罪,你二人早就該死...”豪爽性子的陳慶澤,一直掛於唇角的笑意已消,麵上寒霜比起酆都山中寒風更冷。


    胖瘦紅袍,黑白無常,再無鬼見皆愁的惡人模樣,也顧不得身無內力了,一心隻想要保住性命,聽得陳慶澤之言,頓從地上彈起,奔向林間...


    勿需陳慶澤出手,夢、葉兩位兄弟已是身形閃動,隻一躍間,就已攔住二人去路。


    “你...你們,說過隻要...帶路,便饒了我兄弟二...人性命...”顧不得曾經高手身份,隻是惶恐、絕望地衝著陳慶澤吼道。


    善惡到頭終有報,當甄賈二人隨意掠取無辜性命之時,可曾想過饒了任何一人,便是婦孺都不曾放過...麵對不甘兩人,陳慶澤隻冷笑輕出四字。


    “我反悔了!”


    簫勾魂,笛奪命,琴聲緩鋪哀樂輕...


    悲樂入耳,二人目中林深之景已變,似重回到當年的滅門之地,冤魂陣陣,凝恨而視,殘缺軀體,透出弑殺意味,緊鎖自己二人...心驚膽寒之際,忽聞耳中傳來冤魂之聲.


    “賈黑白!甄無常!還我命來!”曾經名動江湖的惡中高手,竟也怕冤魂,瞧得肩頭無聲爬上的殘缺頭顱,眼珠空懸,齒根裸露,直叫甄賈胖瘦二人驚得魂飛天外。


    想要逃離,卻拔不動腳,低頭一看,才見足下林深之地,早已變成了血海之沼,二人足下早已被冤魂殘手斷臂所困。


    “別...滾開!”瘦紅袍眼見師兄矮胖身軀,隻在低頭之時,就被吞沒,驚恐之下,連連使力,欲掙脫束縛,卻不料愈掙紮時,陷落愈快,一雙雙滿含恨意的雙手攀附而來,直將自己吞沒。


    正以為要命喪血海,眼前之景又轉,似回一處廂房之中,正當以為僥幸逃生時,卻見聞廂房之中一聲厲呼傳來。


    “苦等多年,終是等到你們二人,正好為我兒複仇!”


    瘦紅袍驚慌回首,隻見渾身是血的婦人,懷抱繈褓,拖著殘身而來,正是先前自己二人在犯下樊家慘案之時,侵犯的樊家女主,當年繈褓嬰兒也被自己二人殘忍殺害。


    早令沒了武境的二人,如今麵對化為厲鬼的婦人索命,哪還有力抵抗,顫抖著後退逃命,雙腿顫抖,早已無力,隻能爬行逃命,好不容易爬至牆角之時,卻見一張粉嫩嬰兒麵龐對著二人。


    可當二人目光抬起之時,卻見嬰兒可愛麵容頓轉,亦化厲鬼之狀,身形一閃,便出現在自己肩頭,張開獠牙之口,撲於胖紅袍咽喉之上...


    哪還顧得兄弟之義,瘦紅袍餘光瞧見廂房之門就在眼前,使出渾身力氣,想要推開房門逃命,卻在勉力起身一瞬,被一團烏發勒住了脖頸。


    眼前廂房門景也瞬間改變,似已成了那夫人之法,隨著發梢散開,一張猙獰麵龐浮現,即便已成厲鬼,但仍能看出身前美豔。


    “我兒已報得大仇,剩下便是我了...哈哈...”


    猙獰麵龐顯出獠牙,不待瘦紅袍開口求饒,烏發勒住脖頸,不顧瘦紅袍如何掙紮,拉近身前...


    望著林中地上,陷入曲境中,由扭曲掙紮逐漸失了生機的甄賈胖瘦二人,樂聲漸消...


    酆都山濃霧之中發生的一切,情義相隨也好,江湖除惡也罷,還有在林深濃霧中迷失了方向的墨門眾人,皆被穹頂天幕,靜靜觀望。


    墨門眾人,本已迷失了方向,萬幸碧衣少女及時醒來,讓老李將玲瓏佩重新遞到自己手中,欲憑此佩脫身,卻在那蔥指即將接觸玲瓏佩之際,一道青芒於濃霧之中閃過。


    一條青綠小蛇,無聲彈起,張開蛇口,竟將玲瓏佩一口咬住,不待眾人反應回神,已然落地,遊走林間,沒入濃霧...


    與此同時,魅惑之聲,響於濃霧之中:“你們這是何苦,逃至此,還不是要老老實實隨我回...”


    話音未落,那青綠小蛇已口銜玲瓏佩遊至足下紅袍,似邀功之寵,盡力昂起身子,將口中之物,獻給主人,許是被玲瓏佩上散出的點點熒光吸引,追尋而來的慕容青,魅目之中顯出些許興致:“咦...你這姑娘,還有此等寶物...”


    墨門眾人,各自閃身,將姑娘與依然昏迷的救命恩人護在身後,不過也正是此等相護,令慕容青將注意力從玲瓏佩上轉到眾人身後的紅袍身上。


    “我倒有些興趣,瞧瞧到底我酆都城中,到底是誰,吃裏扒外,放走了你們...”


    聽得此言,墨門眾人神情凝重,不過也做好了以命延敵的準備,其中一人,向著身後背著虛弱少女和昏迷紅袍的老李二人輕聲開口。


    “先走!此間交給我們便好!”


    老李又陷猶豫,微移目光,背上少女已呼吸都已急促,目光稍顯渙散,雖未昏迷,但已無法開口...


    “已被你們用人命延住一次,你們認為我還會再上此當嗎...”慕容青心底深處,雖有不忍,但師命難違,開口同時,輕輕拊掌。


    “唰——唰唰——”


    聲出一瞬,十餘衣袂之聲於濃霧四周顯現,酆都紅袍,精銳皆至,雖人數稍遜,但紅袍氣勢,早將墨者眾人盡壓。


    “隨我回酆都!”慕容青仍想要給這些人最後機會,魅聲忽厲,周遭紅袍聞言,齊齊撩袍,顯出紅袍之下,猩紅長劍。


    再陷絕境,墨門眾人,憂心身後的碧衣少女,還有那尚陷昏迷的救命恩人。


    須臾片刻,卻是如此難熬,墨門眾人不懼生死,交換了眼神,已決意從身後紅袍之中,衝開一條路來,正欲動手,卻聞身後昏迷紅袍,輕聲開口。


    “青...師姐,何必...趕盡...殺絕...”


    聽得此人開口,熟悉之聲令慕容青為之一怔,即便心中猜測過酆都城中許多人,但卻從未懷疑過他,似仍不敢相信,試探開口。


    “慕容楚?”


    似是被照影劍威所傷,紅袍立住搖晃身形,拒絕了墨門眾人攙扶,不顧護在身前眾人阻攔,行至圈外,緩緩脫下兜帽,依舊是那淡淡笑容:“師姐...”


    “為何?”慕容青眉頭立蹙,慕容楚在酆都城中,不爭秘典,亦不爭功,儼然無欲之人,卻不知為何會偷著放了這群人。


    慕容楚眼神落於慕容青足邊青蛇口中熒光漸盛的玲瓏佩,似已察覺到了什麽,顯出旁人看來淡然笑容:“沒有為什麽,隻是幫我想幫之人罷了。”


    慕容青心思何等敏銳,慕容楚與自己一樣,乃是師父撿來的孤兒,要說他會背叛師門,自己是決絕不相信的,可能令他出手救人的,這慕容穀中除卻師父,就隻有一人...


    眸中驚詫頓顯,慕容青總算明白了一切,誘自己出城,好讓城中戒備鬆懈,趁此機會救人....


    抬眸凝聲,緩緩開口。


    “原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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