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韜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青衫少年與那褐紅甲胄的姑娘被冰龍巨口吞沒,巨首撞擊地麵產生的轟鳴與雪幕交融,久久未能散去。


    萬分懊惱,齊韜後悔為什麽沒有早點阻止嚴青川,雖多年未見過嚴若海出手,可嚴青川的這招遊龍掌,怕是已有嚴若海的五分神韻了。那青衫少年就算僥幸不死,怕也是好不了,想到此,齊韜不由微蘊怒意,望向嚴青川。


    此時的嚴青川,似也生了些許悔意,父親曾告誡自己,無論何時,做事勿要做絕做盡,適才被那少年激起了好勝心,下手沒了輕重,自己這掌用足了十成功力,那少年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雪幕外的眾人正各懷心思時,雪幕中一道身影緩緩浮現,隨之出現的還有那道淡淡月光。


    眾人不敢相信,忙凝目望去,見雪幕漸消,淡淡身影逐漸清晰,白色雪幕之下,青衫之影尤為顯眼,他而那閃著月芒的長劍正負在身後,另一手中攬著已失去意識的姑娘,從雪幕中緩步行出。


    嚴青川距離最近,心中兩種情緒交織,為這少年在自己遊龍掌下逃生而感到高興,可轉瞬而來的便是深深的忌憚,自己運足十成功力的一掌,這少年竟毫發無傷,萬一他是衝著寧王殿下而來...嚴青川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向著身後的眾護衛高聲開口。


    “保護公子。”


    這一聲高呼,將沉浸在那少年踱步出雪幕之景,還未回神的一眾護衛喚醒,腰刀適才已被少年手中長劍斬斷,可他們並未驚慌,多年的訓練早已深入骨髓,隻在嚴青川話音落時,這些護衛已紛紛抽出腰間短刀,聚攏在寧王殿下身側,牢牢將他守在圈中。


    他們雖自知不是少年對手,可能入驍騎營、禦前司的又怎會是心性不堅之輩,更何況,自家統領此番護著寧王北上,在一營一司中選中自己,乃是無上榮光,就算是付出生命,也要護住主子。


    嚴青川餘光望見眾護衛已成環護之陣,放下心來,回過身來,雙掌再成交疊之勢,眸中提防與戰意再起。


    不禁回想,在江霖,所有人都知他嚴青川乃是嚴若海之子,無論如何也都讓他三分,從小長大,反不如自己那位義兄弟嚴彬在外曆練的多。


    離京前,曾有傳聞,嚴彬已立下大功,至於是什麽功勞,外人不知,可嚴青川卻清楚,自己的這位義兄,奉秘旨北上,名為去往雁北城護衛萬鈞,實則是為聖上暗中行監視之職。


    不僅如此,自己離京之時,已得消息,萬鈞在涼州探親之時,已被義兄秘密擒拿,正暗中押解上京。相較於嚴彬,自己這正統的遊龍掌傳人,卻更像外人,無論是聖上,還是父親,都言那嚴彬更加沉穩有度,將來必成大才。


    元日節間,自己破境登堂,本以為自己總算能壓住嚴彬一頭,可沒想到,與萬鈞被嚴彬所擒的消息一並傳回的,還有義兄同樣破境登堂的喜訊。此番相較,自己這正統的遊龍掌傳人,卻又被壓了一頭。


    嚴青川此次北上更想要證明給父親,給聖上看,自己這驍騎營、殿前司統領,才配的上真正的遊龍鱗淵掌傳人。


    想至此,嚴青川收斂心神,掌勢與目光一並緊緊鎖住青衫少年身影,心中戰意再至極點,準備隨時出手時...卻被少年開口打斷。


    “諸位,且慢動手。”


    少年開了口,護衛陣中的寧王齊韜心中一喜,已斷定這少年非敵,麵上不動聲色,亦開口道:“都住手。”


    言畢,不顧周遭護衛阻攔,毅然行出眾人護衛,至嚴青川身側,伸出手掌壓下他交疊雙掌,輕聲開口道:“青川,莫要動手,且聽聽這少年要說什麽。”


    抬眸望去,少年已是攬著那早已昏厥的褐甲姑娘行至,方看清少年麵容,劍眉星目,薄唇微抿,唇旁酒靨微現,青衫上浮著些許晶瑩,身形如槍,長劍負後,不由暗道,好一個英雄少年。


    雖是第一次與這少年見麵,偏生出些許熟悉感,齊韜確定,自己此前從未見過少年,可這股熟悉感卻如此真切,尤是少年眉眼間,就像...就像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這位兄弟,你我可曾見過。”猶豫片刻,齊韜緩步上前,開口打破了場中寂靜。


    “公子。”齊韜是什麽身份,開口稱呼這少年“兄弟”,讓嚴青川大吃一驚,又見殿下不顧安危上前,雖這少年不像先前再欲發難,可為了護主,仍欲阻攔寧王殿下,代替他上前問話。


    身形剛動,卻被齊韜抬手攔住,寧王殿下隻是微微回首,本是柔和目光中似有不可言之威嚴散發,讓嚴青川不自覺的停下了身形,垂首緩退。


    餘光瞧見眾人皆止住身形,齊韜嘴角和煦笑容浮現,回身抱拳,向著身前的青衫少年一禮,再開口道:“在下雲韜,江霖人士,敢問兄弟大名。”


    顧蕭適才在那剛猛掌法發出的冰龍巨首口中,救下了莫緹,不過現在也並非這些人看上去的那麽輕鬆,負在身後握住斷月劍柄的手還在微微顫抖,那虎目青年的內力比起當日嶺州都護司中的嚴彬強上不少,這手掌法更在那嚴彬之上。


    顧蕭自忖若非在何家堡中破鏡器人,適才想要救下這司丞姑娘,就算不傷,怕也討不了好來,此時聽這公子開口,同樣也打量起對方。


    劍眉朗目下的薄唇也好,還是那筆直身姿,同樣的熟悉感傳來,顧蕭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可既然對方已主動示好,且已斷定對方非是那些匪賊援手,顧蕭也開口回禮。


    “在下涼州木一,雲兄,適才我還以為諸位是那些匪賊援手,故而出手相攻,還望雲兄莫要見怪。”


    齊韜見少年開口,並未有任何受傷不敵之狀,心中更是駭然,嚴青川可是父皇護軍宗師嚴若海之獨子,一手遊龍鱗淵掌已有小成,更在離京前破鏡登堂,將將嚴青川已用盡全力,齊韜是看的出的,這少年不僅毫發無傷,還嚴統領掌下救了那姑娘,這等年輕,又有這般武境修為...


    想到這,齊韜語氣更緩:“江湖兒女,有些誤會,亦屬正常,也怪在下,不曾探得事情緣由...我家中這些護衛,護我心切,還望木兄弟莫要見怪。”


    顧蕭見這雲韜舉手投足間,彬彬有禮,言語溫和,已是心生好感,忙開口道:“雲兄...眼下此情,你也看到了...這姑娘乃是這莫郡司丞,咱們是否...”


    聽得少年如此開口,齊韜會意道:“木兄之意,正與我心意相合,咱們先救醒了這姑娘,再從長計議不遲。”


    顧蕭道:“如此甚好。”


    兩人既已商定,此時無其他落腳之地,隻有暫且去往郡守司中休憩救人。


    ——


    恍惚間,莫緹似是瞧見了父親,正向著兒時的自己招手...可畫麵一轉,卻又望見那惡賊手中明晃晃的軟刀正砍向父親頸間...連忙開口高呼:“爹爹!小心...”


    隨著這聲高呼,莫緹也從噩夢中驚醒坐起,大口喘著粗氣,感受到冷汗浸濕後背,方知自己做了一場夢。


    忙環顧四周,見了熟悉的環境,方知自己正在郡守司後衙廂房中,兩名身著勁衫的護衛守在廂房門前,正輕聲交談著,似乎並未發現自己醒來,方知自己適才高呼隻是夢中景象,並未驚到這二人。


    忽然想起自己昏厥之前,望見那公子的護衛使出的驚天一擊,自己擋在那少年身前,卻被對方真氣震暈...昏倒在地前,還隱約記望見青衫身影如鬼魅般,轉瞬已至自己身前,反倒是替自己接下了那冰龍巨首。


    此時有人在看著自己,又不見那青衫少年,莫緹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想到,那人的掌法太過剛猛,即便那少年武藝絕倫,恐也難以抵擋,看來少年已死在那群人手中...


    莫緹心中懊惱,正是因自己不分青紅皂白,不聽那少年解釋就將他擒來莫郡,而他不計前嫌,在匪賊手中救下了自己,卻因此無端送了性命。


    念及此處,莫緹悔恨莫及,也打定了心思,無論如何,要為青衫少年報仇,偷偷望了眼那兩看守,他們似乎還沉浸在適才郡守司外的交手之中,低聲交談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


    莫緹見狀,翻身下榻,躡手躡腳行向二人。


    可莫緹哪知,這二人並不是來看守她的,隻是齊韜擔心莫郡城中還有匪賊隱匿,於是便吩咐手下護衛,好生守護於她。


    “我瞧著,那少年不如咱統領大人,不過那小子也不簡單,能從統領的遊龍掌下逃得一命...”


    “你可別胡咧咧了,你瞧見沒,那少年不僅無事,連衣角都沒破,說明什麽,說明統領的遊龍掌就沒對那少年造成威脅。”


    “噓!你小子,咱統領一向要強,你這話莫要讓他聽到了,不然你可有苦頭吃了。”


    “說的是...”


    兩護衛正自顧自的聊著,忽聽身後有掌風至,正欲回首,卻覺頸部劇痛襲來,眼前一黑,頓時昏死過去。


    莫緹偷襲得手,正欲取下這二人腰間短刀,了結他們性命,為少年報仇,卻聽司中廊間又有腳步聲響起,擔心是那些匪賊同夥巡至,顧不得許多,隻得先去尋那公子打扮的匪首與那出手“殺”了少年的虎目青年。


    棲身在廊間遊走,不消片刻,就尋到了那公子打扮的“匪首”與虎目青年,這二人此刻正在蹙眉交談著,似在商議什麽不可告人之秘。


    “正好,現在就要了你們的命,替他報仇。”莫緹喃喃自語,身形已似箭而出,向著二人疾躍而去。


    眼見短刀已至,就要得手之際,卻見廊外行來一人,青衫大氅,身背烏紅木匣,不是那少年又是何人。


    腦中頓時亂作一團,莫緹想要撤刀時,已收不住了,眼看就要刺入公子後心,卻瞧見那虎目青年眸中精光一閃。


    嚴青川發現那褐紅甲胄的女子,持刀欲刺寧王殿下,就在她刀至之時,已是身形驟閃,護在寧王殿下身前,真氣已運足掌心,遊龍掌順勢已出。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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