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蕭既已決意探營,將麵容遮住後,施展輕功,幾個縱身,就已躍至巡守軍營外,起初還擔心這巡守軍士卒巡邏得嚴,不好潛入,卻沒想到這營寨之內軍帳已起,士卒們皆入帳休憩,暫無人巡視。


    不明巡守軍中詳情,顧蕭不敢貿然潛入,隻得棲身匿於營寨之外,暫行觀望,一番探尋之下,終是在一軍帳之外發現了先前那個瓠子小校。


    此刻他正大搖大擺地穿行在各個軍帳之中,遙遙望見他笑臉招呼的憨厚模樣,顧蕭怎麽也不會將他與適才那一刀斬殺傳令士卒的狠辣之徒,並為一人。


    隱約聽得他每至一處軍帳,便有笑聲傳出,顧蕭終是明白,為何那雪衣青年要將那油紙包交給他,看來此人在這巡守軍中的人緣極好,他去行下毒之事,豈不是信手拈來。


    顧蕭心中暗道:“不行,且不論這巡守軍官是否有人與匪賊暗中勾結,萬一讓他得了手,後果不堪設想。”


    又隱匿觀望片刻,見巡守軍中真的無士卒巡邏看守,打定了心思,顧蕭不再多待,一個縱身,便已躍入軍營。


    匿身軍帳之後,四下環顧,恰望見瓠子又從一處軍帳含笑行出,見他向自己藏身的軍帳行來,忙閃身匿入軍帳之後。


    不多時,就聽得帳簾掀起之聲響起,伴隨著瓠子笑聲透過軍帳傳入顧蕭耳中。


    “兄弟們,今日有口福了,將軍已傳下令來,咱們今夜就在此紮營了,將軍的貴客此番不遠千裏,還給大夥帶來了酒肉,咱高將軍可發了話,要軍宴謝客,一會兒大夥都有口福,暖暖身子。”


    “多謝瓠子哥。”營中士卒們本就在風雪中趕路,正疲乏間,聽得紮營的消息,自然欣喜,又聽得備下了酒肉,更是歡喜,紛紛起身,向著軍帳內未穿甲胄的一人起身抱拳。


    “諸位不必客氣,我家公子早就與高將軍相識,路過雁北,見兄弟們為咱百姓如此辛苦,犒勞犒勞大夥也是應該的。”


    顧蕭雖在軍帳之外,可聽得帳中人開口,便知這人絕非是軍中士卒,且此人聲音中隱含內力,一聽便知,想來便是那雪衣公子口中安排在巡守軍各軍帳中人。


    如此看來,那雪衣公子便是要先下毒,後下手,沒想到他竟如此大膽,如此狠毒,從自己聽到的士卒開口,這軍帳內少說也有十餘人,想至此,顧蕭探頭望去,約莫估算一番,巡守軍中少說也有五十餘帳。


    “他竟動了殺光這五百士卒的惡念。”顧蕭心中一凜,旋即便想到了那雪衣青年交到瓠子手中的那小小油紙包。


    還未見那遮麵人現身,可顧蕭已不能再等下去,這五百士卒的性命隻在自己一念之間,隻因顧蕭已望見瓠子已走向下一軍帳。


    那軍帳中無論是不停散出的煙火氣息,還是不停發出的活物慘叫,不消想,便知那軍帳便是夥房所在,此刻正宰殺活禽,升火造飯,為這巡守軍宴準備著。


    “遭了。”


    顧蕭暗自嘀咕一聲,此刻真是進退兩難,如若衝入那夥房軍帳之中阻攔,以自己這外人的身份,先不說這些士卒能否相信瓠子下毒,如果那瓠子倒打一耙,自己反倒百口莫辯。


    “捉賊捉贓,得想個法子,讓他不打自招。”


    想起在軍營外時,那雪衣青年的話,既然要他想等到這些士卒中毒後,方才動手,如果這些士卒沒有中毒...


    好巧不巧,顧蕭正定下心思時,遠遠望空蕩軍營之中,“飄”來一排牙齒,著實嚇了一跳,凝目望去,方才看清是因此人膚色黝黑,與夜色相融,故而產生了錯覺。


    長舒了口氣,顧蕭星眸無懼,反是露出欣喜之色,因顧蕭瞧見了此人手中的鍋鏟...


    老金是高登的廚官,亦是高登在雁北最信任的人之一,先前假扮百姓,去誣告自家大人的,便是老金,此刻老金正從主將大營趕往夥房軍帳。


    對老金來說,什麽官場軍營,給高將軍燉一道他最愛的羊湯,便是老金心中最重要的事。


    哼著小曲兒,顛著手中大勺,老金心裏還惦記著鍋裏的羊肉,那班小子,毛手毛腳,這肉要是燉得不爛,可得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忽地眼前一花,老金頓覺領口一緊,整個人就被薅了過去,那一排雪白的大牙,都被這忽然的一拽,反應不及,差點跌落雪中,盡管沒有防備,就被拽將而去,手中的鍋鏟卻是攥得甚緊,不曾落下。


    還未反應過來,老金就覺一道冰涼銳器搭在了自己脖頸之上,正要回首張望,卻聽身後之人,沉聲開口。


    “莫要張望,膽敢出聲,小心你的小命。”


    老金實是想不通,竟還有人膽敢闖入堂堂的雁北巡守軍,更沒想到這人為何要為難自己一個廚子,不過老金跟著高登多年,也算得上見過世麵,隻道是遇上了蠢賊,強忍心中笑意開口。


    “好漢,不是咱笑話你,你不瞧瞧這是何等地方,要錢,咱可沒有,不過好漢若是餓了,咱廚子手下從沒有餓死鬼,羊湯大饃,咱能管飽,不過呀...好漢吃得飽了,還是自行離開的好哇。”


    顧蕭一向“牙尖嘴利,能言善辯”,此番被這膳夫一言,說了個啞口無言。又聽他口中說出“羊湯大饃”,肚子竟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差點順勢開口去問他哪裏有“羊湯大饃”可吃。


    連忙搖了搖頭,將“羊湯大饃”從自己腦海裏甩出,顧蕭沉聲繼續開口:“有人要害你們,我是來救人的。”


    老金哪裏肯信,這堂堂的巡守軍,誰敢來害人,又害得什麽人,差點笑出聲來時,卻聽身後之人繼續開口。


    “你們軍中最近是否來了一群人,還有,這軍中是否有個名叫瓠子的小校。”


    聽到此言,老金笑不出了,如果說身後“蠢賊”居心叵測,瞧見了貴客入營,還解釋得過去,可瓠子此人,絕非能隨口說出的,斂去麵上笑意,開口時已有三分相信。


    “好漢此話怎講。”


    “他們要對巡守軍動手,又恐不敵,唯有下毒一法,下毒之人,便是瓠子。”


    聽得此言,本已有三分相信的老金又忍不住笑了,若非頸邊那明晃晃的長劍,隻怕老金要仰天大笑。


    “好漢,要不咱還是說說羊湯大饃吧。”


    顧蕭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出來,難以讓對方相信,心神一動,開口道:“你不是說廚子手中不曾有餓死鬼嗎,萬一你的羊湯大饃,吃出了人命,可曾會後悔不聽我的勸告。”


    說起食物,老金又有些動搖,轉念又想,凡事總有萬一...這“蠢賊”不會閑來無事,來巡守軍幹這等誣告傻事,擅闖軍營這等大罪,說不準還要將自己的小命丟在此地。


    “好漢,那你且說說,你是從何得知此等消息。”


    聽這膳夫語氣,已是有了幾分相信,顧蕭立即開口:“此事說來話長,我也是恰巧聽得此事,瓠子已向夥房軍帳去了,他心中有沒有鬼,你一試便知。”


    老金此刻已是信了五分,微微點頭道:“好,我暫且相信你,既是如此,你讓我回夥房軍帳一看。”


    顧蕭犯起了難,不知該不該相信這膳夫的話,萬一他離開,立時大呼小叫,喚來救兵,到時就把自己置於險境,可不放他,等到那瓠子下了毒,到時就無法挽回了。


    心思一動,顧蕭已有了主意,開口道:“你此去,若是發現我所言不差,如需幫手,就還來此地尋我,若是你想要開口喚人,莫怪我手下無情,我能無聲無息的抓你,便能在這巡守軍中取你性命。”


    其實顧蕭的擔心有些多餘,老金此刻已沒心情再去管身後這神秘“蠢賊”的來曆,一心隻想回夥房看看,連忙應道:“好漢放心,若好漢之言屬實,不消好漢說,我也會來求好漢援手,就算好漢的話沒應驗,好漢的一片苦心,我亦不會告發。”


    老金話音剛落,就覺頸邊冰涼頓消,連忙回首張望,寒冷冬夜之中,除卻營房,便是冰冷皚皚之地,哪裏還有那神秘人的身影,頓時汗毛直立,下意識想要開口喚來士卒,可轉念想到適才神秘人所言,不得不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側目望向夥房軍帳,又望了望主將大營,緊了緊手中大勺,一咬牙,止住了開口之勢,老金轉身望夥房軍帳行去。


    掀開帳簾,老金一眼就瞧見了正含笑與眾人打著招呼的瓠子,心裏不由“咯噔”一聲。


    見是老金來了,瓠子不動聲色,將手中已經投入鍋中,包裹毒藥所用的油紙包攥在手心藏好,麵上堆起更盛笑容望著老金招呼道。


    “老金,你回來了,聽說你被叫去了主將軍帳,我還有些擔心,不過想想你可是咱高將軍身前得力的人,也就放心了...快快快,弄碗羊湯給咱嚐嚐鹹淡。”


    若是往日,老金定是咧嘴一笑,立刻吩咐給瓠子盛上一碗,讓這個小子先解解饞,可今日,老金卻是怎麽笑,都笑不出來,想起神秘“蠢賊”的話,想著試探之法,心中定下主意,開口吩咐道。


    “那...那誰,快給瓠子盛一碗羊湯。”


    瓠子敏銳捕捉到了老金的神色,察覺事有不對,似乎今日的老金不似往日般無憂無慮,熱情的很,目中冷咧一閃,麵上露出關切神色,開口道:“怎的了,老金,難不成被咱將軍訓斥了?不對啊,你可是咱將軍跟前的老人了,咋也不會訓斥你呀。”


    老金順勢接過手下膳夫手中的羊湯,勉力擠出笑容,裝作若無其事開口:“將軍哪有心思訓斥我呀,還不是惦記這口羊湯嘛,行了,你小子,快趁熱喝了,辦差去罷。”


    一雙眼睛定定的瞧著瓠子雙眼,老金手中羊湯已是遞到了瓠子麵前。


    瓠子真想給自己兩耳光,先前早已習慣了來這夥房軍帳中蹭吃蹭喝,適才自己為了不引老金懷疑自己,蹭湯一事脫口而出,此番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


    望著端到麵前的羊湯,瓠子眼神一動,堆砌笑容,將羊湯接下,順手放至一旁,摟上老金的肩膀笑道:“我瞧你可不對,老金,你是不是從將軍那得了什麽好處,藏著不願給我看,快快快,給我瞧瞧,到底有什麽好玩意。”


    老金此番被瓠子摟著肩膀,餘光卻瞥向那碗被放至一旁的羊湯,想起平日他來夥房軍帳蹭吃蹭喝的模樣,那神秘人的話,心中已然信了八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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