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登的怒喝聲猶如晴天霹靂,瞬間傳入各自為戰的巡守士卒耳中,士卒們紛紛回首,望著猶如神兵天降,出現在身後的自家將軍,頓時精神一振。


    不顧正湧著鮮血的肩頭,高登快步至幾個伍長身側,從他們一人腰間抽出長劍,持劍在手喝道:“巡守軍聽令,退!”


    有了主將心骨,士卒們瞬間有序起來,紛紛棄了眼前之敵,先後退去,不消一刻,一眾巡守軍士卒已退至自家將軍身前,比起先前的各自為戰,明顯已有序許多。


    喊殺聲頓止,金刀門死士們也沒想到,前一刻還在各自為戰的士卒們,就因多了位將軍,便一改先前頹勢,進退有序起來,紛紛望向依舊數倍於己方的巡守軍士卒,死士們目中已沒了先前不屑,滿是凝重,一時間也不再敢擅自攻上前。


    “徐安聽令!”高登望見那些匪賊似有露怯之相,側首輕喝。


    徐安聽得將軍呼喚,當即推開正為自己包紮肋下刀傷的伍長,快步上前,單膝跪地應道:“末將在。”


    “你引百人,取勁弩羽箭,掩護步卒,同時以弓弩斷敵後路,不可走脫一人。”


    “末將領命!”


    高登言畢,抬首望向不遠處滿是戒備的金刀門死士們,這些匪賊傷了如此多的巡守士卒性命,絕不能放走一人,當即喝到:“眾將士聽令。”


    此刻的巡守軍士卒們士氣大盛,儼然蛻變成了另一支軍隊,一掃先前頹勢,齊聲高呼。


    便是周遭的漫山積雪亦被士卒們所懾,紛紛落下,隨著冬風掃過,卷積而起,朔朔紛飛,蕩過人數懸殊的兩方,場中局麵已然頓轉。


    本是弱勢待宰的羔羊,搖身一變,成了嗅到腥味的狼群,隨著巡守軍士卒們腳下疾步,陣法已成,分做兩列。


    “圍!”


    持槊者正向對敵,持軍刀者微退,側身凝立,相隔成陣,隨著身後不遠處那位肥頭大耳的將軍開口怒喝,兩列士卒一正一反,向著不同方位,往金刀門死士們圍攏而去。


    此時此刻,死士們的眼中,方顯出一絲慌亂,沒想到將將還雜亂無序的巡守軍士卒,不消片刻,就進退有序,此時想要離開,已來不及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巡守軍士卒將己方三十餘人圍困。


    與此同時,徐安所率的百餘士卒亦取來勁弩,張弓搭箭,箭尖所指,正是圈中死士。


    這些死士雖說不是經曆過戰爭的行伍之人,但也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滾打數載之輩,眼前的巡守軍士卒氣勢忽轉,反應過來時已被困陣中,暫陷慌亂,但尚不至於膽寒。


    “兄弟們,羊就是羊,即便那個鳥將軍歸陣,又能如何,別忘了適才咱們是怎麽宰殺他們的。”金刀門死士人群中,似有一領頭之人,眼見死士們似生怯意,忙持刀高呼,提起一眾死士士氣。


    此舉果然奏效,隨著此人呼喝,一眾死士目中的怯意頓消,透出狠辣之意,隻不過懾於士卒們氣勢,一時間不敢擅動。眼見圍攏之勢已成,死士們隻得隨著巡守軍陣勢圍攏,以背相抵,原地戒備。


    適才開口的死士領頭之人,深知這樣下去,一旦巡守軍包圍陣勢收縮,死士們武境無法施展時,便會成為巡守軍刀亡魂。


    當即回首向著一眾死士喝道:“如此下去,早晚死在這些羊的手中,不如與我殺進去,宰了那兩個將軍,回門中還能得門主賞賜。”


    死士們聽聞賞賜之言,立時精神一振,紛紛舉刀呼嚎。


    這一切早已落在陣外高登眼中,見困陣已成,滿麵橫肉一緊,小眼微縮,望著陣外,早已喪命這些匪賊刀下的百十餘巡守軍兒郎屍首,心中怒意已按耐不住,手中長劍衝著陣中死士們遙遙一指,口中喝道。


    “弓弩!”


    高登身側徐安早已領百餘弓手拉滿勁弩,隻待將軍一聲令下。


    令出一瞬,徐安手中軍刀同時揮下,滿弓之弩登時發出“嘭、嘭”弓弦聲響,弩箭寒芒,蘊著同袍恨意,向圈中匪賊死士齊聲射去。


    死士們皆揮刀護住周身,數十刀光齊齊閃耀,將弩箭揮落,可不是人人皆有抵擋勁弩之功力,一輪齊射後,已有數個死士被弩箭射成了刺蝟,殞命當場。


    眼見局勢不利,死士領頭之人,暗道一聲,如此下去,不消這些持刀槊的步卒上前,再來幾輪箭雨,即便武境再高,也會力竭而亡...望向刀槊叢後,那肥碩主將揮劍呼喝的身影。


    巡守軍之所以與先前判若兩樣,不過就是那整軍將領,看來想要完成許長老交代之事...擒賊先擒王是最好的選擇,眼珠一轉,向一眾死士開口喝道。


    “助我。”


    話音落時,已是踏地躍起,眾死士聞言,瞬時知曉領頭死士之意圖,已有三人翻身而出,收刀出掌,隻在這領頭死士身形落下一瞬,三人掌心正遞至他足底。


    領頭死士運足內力,又借三人掌力,登時騰空而起,這一縱之下,徑直越過下方巡守軍士卒軍陣。


    眼見死士有人縱身而來,深知這些江湖中人的武藝,軍中將士不能抵擋,高登身後徐安揮刀指向淩空躍來之人,向著弓弩手們急吼道:“快,將此人射下來!”


    將將搭箭的士卒們,顧不得再管被軍陣圍困的死士們,紛紛衝著淩空之人射去。


    百餘箭雨成網而至,死士頭領並不驚慌,揮刀護身,破網而出,眼見那胖將軍就在下方,刀法疾轉,運足內力向下劈砍而去...


    見此人無懼弓弩,徐安顧不上肋下傷口鑽心疼痛,上前一步,將高登護在身後,明知自己不敵,可此時陣不能亂,咬牙舉刀想要抵擋住這當頭一刀。


    領頭死士並不將這身形壯碩的將軍放在眼中,這兩個將軍雖說領兵有方,可自身武境修為,有幾斤幾兩,他心知肚明,冷笑開口:“哼,自不量力。”


    就在即將的手之際,死士頭領忽覺有衣袂破空之聲,於身側響起,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顧不得其他,先取了下方將領性命再做打算。


    手中單刀運足內力劈下...傳入掌心的卻不是刀劈入骨之感,反是觸到堅韌之物的金器相交之感。


    落地一瞬,兵刃斷裂之聲傳入死士領頭人耳中,眼神微移,發現自己手中單刀已是從中斷開,心中大驚,落地身影不停,屈身後躍,側首避開身後士卒斬來的軍刀,回身使斷刀橫削而去,立時就要取了兩個士卒性命。


    可一息間,就感知身後有長劍掃來破空之勁,收刀轉身,立刀身前,擋住身後襲來的銳利之聲。


    領頭死士望見的,是一抹月光,不禁好奇,天空雖是風靜雪止,可皎月依舊被烏雲遮擋,哪裏來的月光,多年的江湖搏殺,讓領頭死士在這月光之中嗅到了危險氣息,忙仰頭躲閃。


    正是敏銳嗅覺,救下了領頭死士一命,仰首之際,月光已拂過眼前,手中斷刀再次發出斷裂之聲,這月光之中所凝內力之強,不僅再度斬斷斷刀,更將領頭死士手中斷刀震飛開來。


    死士連連翻身,直躍開丈餘,方才止住身形,不顧身側圍將上前的一眾巡守軍士卒,抬眸向著適才斬斷自己手中單刀的月光處望去,方才看清,斬斷自己手中單刀的哪裏是什麽月光,分明是一柄凝著月光的長劍。


    持劍之人,正是滿麵烏黑的少年膳夫,不過此刻他身上已無甲胄在身,一襲青衫在冬風吹拂下獵獵作響,烏黑麵頰上那雙眸子熠熠生輝宛若星光,配以他手中似凝月光的長劍,正如夜空之中的星月,讓人心生向往。


    僅是一瞬,黑麵少年眸中星光已化為殺意,直逼自己,領頭死士知這少年起了殺心,更知以他適才追上自己的輕功和斬斷自己手中長刀的功力,莫說自己孤身一人,便是被軍陣圍困的死士齊齊出手,也非他敵手。


    當即狠下心來,袖口微動,一枚丹藥瞬時滑落掌心,趁著對方未至,連忙塞入口中,順勢掐起兩指,向著軍陣之中被圍困的剩餘死士,吹起口哨。


    此刻的軍陣之中,正持刀戒備的一眾死士,聽聞口哨之聲響起,隨即目露凝重,紛紛抖袖,亦與領頭死士一般,將袖中所藏丹藥丟入口中。


    救下高登、徐安的正是顧蕭,自運掌風將高、徐二人送入巡守軍士之中,顧蕭並未急於跟上,而是回身去往了自己當初埋藏斷月之處。


    將將尋得劍匣,脫下累贅甲胄之時,就望見那領頭死士借三人掌力,越過軍陣圍困,斬向高、徐二將,顧蕭連忙手拍劍匣,隨著斷月劍出,連運踏雪雲縱而去,終是在那死士長刀斬下一瞬,出劍救下兩人。


    此刻的顧蕭還來不及擦去麵上鍋底灰,就見死士塞丹藥入口,側目望去,見軍陣之中的死士們亦是同樣之姿,不由心中暗驚。


    顧蕭隻道這些死士服下丹藥,會與先前那惡漢一般爆體而亡,忙回首向高、徐二將喝到。


    “讓所有人快退,這丹藥入體,不多時便會爆體而亡。”


    聽少年說起爆體而亡,雖不知厲害,但高、徐二人對救命恩人之言,深信不疑,忙呼喝士卒暫止收攏軍陣,迅速退開。


    領頭死士見身側軍士忽的退開,心中疑惑道:“難道他們也知曉破境丹的厲害。”


    顧蕭哪裏知曉,這死士所服的,是真正的破境丹,王顏為了兒子此番北上萬無一失,陪著王恒一一挑選北上人手,這些死士個個對金刀門忠心耿耿,悍不畏死,在臨行之日,又賜了這群死士每人一枚破境丹,以在危機時刻,護兒子周全...


    護著高、徐二將略退開來,顧蕭運足真氣灌入斷月之上,提防著對方爆體而亡,可等了片刻,見那死士隻是微闔雙目,立在原地,並未如先前幾人一般有爆體而亡之跡象,反倒是他周身氣勢逐漸攀升...


    顧蕭一雙星眸緊盯死士,忽覺此景有些眼熟,當日阻止嶺州截殺萬大人時,那墨門叛徒尺千刃,在自己運出斷月殘留知天一劍時,也曾有周身氣勢攀升之相,自己被墨刃拉入幻境之前,還隱約記得尺千刃正是憑著一枚丹藥,破境器人,攻向自己...


    “這丹藥...”


    喃喃自語,顧蕭恍然大悟,側目望去,見軍陣之中,所有死士皆如這領頭之人一般,周身氣勢不住攀升。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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