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林拱手道:“請前輩賜教。”


    “如果沒有一年的休戰協議會發生什麽?”席雲深問。


    燕林想了想答:“雖然確實有呼聲說要立即討伐百裏九寨,但俞掌門一直都沒有答應下來,所以也未必會發生什麽。”他知道席雲深是俞君見的師兄,不敢在他麵前直呼俞君見的名字。


    席雲深不讚同:“他如今剛坐上盟主的位子,地位不穩,沒法完全控製著呼聲。如果呼聲過高,他就算是盟主也要順應民意,很有可能中原仙盟會在短期內討伐百裏九寨。”


    “那俞掌門的動機或許是覺得貿然討伐不明智?”燕林道,“這樣的確不明智。如今仙盟初設,組織散亂。平時還好,若真的要作戰則要做到令行禁止。以現在仙盟的狀況來說是肯定做不到的。”


    “還有一個原因你沒有想到。”席雲深道,“俞君見想要做中原仙盟盟主已經很久了。如今你們萬隱寺幾乎滅門之事引發眾人恐慌,從而各大仙門的人都來到岱安峰,推舉他為盟主。一旦百裏九寨被擊敗,眾人沒了一致對外的由頭,你覺得還有人會服他做盟主嗎?或許討伐勝利之後這所謂的中原仙盟也就不存在了。他需要三年的時間完善他對中原仙盟的控製。”


    “所以這三年的時間,寒鑄劍要用來煉神器,而俞掌門要用來鞏固仙盟和自己的位置。”燕林感覺自己渾身起皮疙瘩突然間都豎了起來,倒抽一口氣,“所以就算為了這個位子他也不能讓中原仙盟這麽快就去討伐百裏九寨。寒鑄劍和俞掌門,兩人的想法正好契合。說不定這次這中毒事件就是俞君見和寒鑄劍兩個人謀劃好的!”


    燕林此刻心裏空落落的,他產生了一種對俞君見的恐懼,甚至還覺得這個人惺惺作態有些惡心。


    一切都對上了。


    他本來就疑惑為什麽眾人會這麽輕易就中毒。他也疑惑為什麽百裏九寨的人可以沒遇到什麽抵抗就上了防衛如此森嚴的岱安峰。如果一切都是俞君見安排好的,那這些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這時斷念撓撓頭,弱弱問:“我……我可以問一句嗎?為什麽俞掌門不把戲做足,而卻偏要讓自己不中毒呢?”


    席雲深道:“他和寒鑄劍之間能有什麽信任?他一邊和寒鑄劍合作,一邊又防著寒鑄劍。萬一寒鑄劍不信守承諾,在將眾人下毒之後屠了整個岱安峰呢?他得保存實力以防萬一。”


    說完,席雲深長歎一口氣,從腰間抽出洞瀟,慢慢踱步到窗口,望著窗外黑漆漆一片。


    燕林在席雲深身後問:“前輩,你覺得我們這些推理有多少是正確的?”


    席雲深道:“依老夫對俞君見的了解,恐怕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為了阻止即刻出兵,就容忍百裏九寨對我們盟中之人下毒,招致百裏九寨兵臨城下,這樣的舉動未免也太冒險了吧!更何況他冒這麽大的險很大一部分還是為了自己的私欲。”


    “俞君見嘛。”席雲深淡淡道,“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喪心病狂。”燕林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席雲深詫異地回眸,輕描淡寫地一笑後道:“他呀,也是個可憐人。”


    燕林不知道席雲深為什麽要這麽說,但他內心如今都是對俞君見的鄙夷,對俞君見是否是一個可憐人並不好奇。


    席雲深開始吹奏洞簫。


    燕林在他吹前幾個音符的時候就聽出來了,那是《巫山雲》。他本以為這首曲子是單為嗩呐所作,沒想到由洞瀟演奏出來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雪夜之中吹奏哀曲,不禁讓人心頭悲涼。


    ……


    ……


    等他們討論完今日發生的事,屋外已經一片漆黑。縱然是燕林這樣的好輕功,有了斷念的前車之鑒,也不敢輕易在雪夜裏下小重山。燕林想著現在岱安峰主峰一定還是人心惶惶,應當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失蹤,因此在小重山留宿一日也未嚐不可。


    小重山的木屋有一個隔間,席雲深嫌他們有擾清淨,於是將他們趕去隔間。說實話,聽到席雲深讓他們走的時候兩人都鬆了一口氣。和席雲深在一起實在太過憋屈,也不知道焦疏雨是怎麽做到在席雲深這樣的怪脾氣下生活那麽多年的。


    隔間似乎有段時間沒有人住了,雖然上麵略有灰塵,但所有物件都整理得整整齊齊。櫥櫃中隻有一條被子,燕林把它拿出來,扔給斷念。斷念問:“那你怎麽辦?”


    燕林在炭火旁蹲下:“沒事,你受了傷,你蓋著吧。我有炭火,不冷。”


    斷念問:“我可以叫你燕大哥嗎?”


    除了童淅之外,從來沒人叫燕林作大哥,他從前一直都是被疼愛照顧的那一個:“你多大叫我大哥?”


    “十四。”


    確實比自己小了幾歲,於是燕林道:“哦,那就這麽叫吧。”


    這一天太長,直到夜深了燕林才閑下來。他烤著火,心裏卻不住回想今日見到焦疏雨的場景。


    此刻焦疏雨應該已經跟著百裏九寨的人回去了吧。匆匆相遇又匆匆別離,人生沉浮,又不知下一次見麵是何時了。


    不由得,燕林心裏有了一份悵惘,歎了口氣。


    斷念問:“燕大哥好端端的歎什麽氣?”


    燕林回過神來:“沒什麽,就隨便歎了口氣。你是也是岱安峰的暗探?”


    斷念笑笑:“就我這點本事哪夠得上當岱安峰的暗探啊!我是苗疆人,被焦姑娘所救,一直在幫焦姑娘做事。”


    燕林隨口道:“她這麽熱心嗎?”


    斷念好像十分維護焦疏雨:“她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教我讀書寫字,教我修仙,就算我笨她也從來不發火。”


    燕林有些不相信:“真的假的?我還以為她會動不動就不耐煩,不耐煩了就拿懷憫抽人呢。”


    “懷憫是神鞭!抽人可疼了。焦姑娘如此體貼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拿懷憫抽人?”


    燕林挑起眉毛,他可就被懷憫抽過,還是兩下。燕林道:“我們認識的是一個焦姑娘嗎?”


    “燕大哥你肯定對焦姑娘有誤會。你要是跟她相處時間長了一定會覺得她是一個極溫柔的人!反正她就很少凶我,反而一直護著我。”


    燕林從前身邊也有這樣一個人,護著他長大,卻死在了百裏九寨人手中。不想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於是燕林岔開話題:“那你以後要怎麽辦?留在岱安峰嗎?”


    斷念好像也很迷茫:“焦姑娘是說讓我別回去了,但我瞧著席老前輩似乎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燕林笑笑:“的確。教你個竅門,你要讓他覺得你不存在,別主動湊過去跟他說話,或許你就不會被趕走了。”這是前段時間燕林和席雲深相處之後得出來的結論。


    斷念一聽十分開心,連連誇讚燕林:“多謝燕大哥告訴我竅門。燕大哥你真好,和焦姑娘一樣好。”


    燕林笑眯眯的揮揮手,意思是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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