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宮。


    夏閻突破大宗師境第一階段的望天涯後,心底就產生了疑惑。


    為了弄明白“為什麽皇後,皇宮裏的強者們沒有起到應有的庇護作用”,他開始了測試。


    可這一測,卻是大吃一驚。


    此時,他隻覺自身感知所撐開的區域,好似成了一個深海的氣泡。


    而四周皆是黑暗海水,海水裏藏了什麽,卻一無所知。


    氣泡懸浮著,擴充了開來,而水流和氣泡交觸時產生的“咕嚕咕嚕”的聲音,像古怪樂器不合章法地單調奏鳴,很是令人壓抑、窒息甚至煩躁。


    步入大宗師才會擁有強大的感知能力,而大宗師之下卻都是靠著敏銳的聽覺視覺...


    打個比方,普通武者甚至地鎖天階們的感知就如一個點,一個點是不會和水流交觸而產生異響的。


    但,大宗師的感知卻是一個“域”,這就好比一個泡泡,泡泡大了,和外部的接觸麵積自然也大了。


    夏閻正測試著,思索著。


    驟然之間,一股尖銳的恐怖感刺入他的心髒,強烈冰冷的溺水感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好像這淩晨的黑暗裏突顯出某種能夠令人必死的東西。


    那東西原本停駐在遠方,而現在卻好似被什麽所吸引,而快速地向他靠近...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虛空裏,像有什麽東西在急促衝刺,怪異的足蹄似密集鼓點踢踏著堅硬冰冷的木質地板,又好像敲紮在夏閻的心髒上,似虛還真,縹緲莫測,悚然驚怖,難以名狀。


    刷!


    夏閻瞬間化出惡鬼相。


    那聲音便消失不見了。


    他再化回人相,危險的直覺也未再度生出。


    夏閻長舒了口氣,不覺之間,他背脊處竟是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白毛汗。


    不過一次釋放感知,竟讓他有一種參與了生死廝殺的感覺。


    與此同時...


    皇宮裏的諸多詭異情景在他腦海裏一一浮現。


    最初到來時,感到月影宮外的窺探...


    深宮宮女不合理的怪異死亡...


    皇宮倉庫之中,那不知所起的恐怖預兆...


    “沉浸在黑暗裏的人,對黑暗習以為常,以為這是世界的本來模樣...


    可那些點燃了蠟燭,看到了光明的人,才會意識到...原來這一切都不正常。


    而黑暗裏的光亮,會使得手捧蠟燭的人成為獵物,從而吸引黑暗裏詭物的注意。”


    “可是...外麵並不是這樣,那麽就是皇宮的原因了。”


    “皇宮,很不對勁...”


    “難怪,那些刺客能夠見縫插針地進入宮裏,原來是這麽回事。”


    夏閻明白了原因,可卻也發現了一個更恐怖的神秘裏世界。


    他隻是站在門前,往裏看了一眼,但除了恐懼...什麽都沒看見。


    ...


    ...


    早晨。


    陽光如尋常,奇花異草依然盛放,宮裏千廊百道之間,有著太監宮女們匆匆行走的聲音。


    可這許多熱鬧都無法壓下昨晚那於黑暗裏的驚鴻一瞥。


    夏閻換上了學子的寬袖白衣,打著哈欠走向馬車,從後宮往書院需得一個多時辰,相當於前世趕高鐵跨城市“上學”了,在車上還有時間睡。


    狐媚眼兒看著殿下走來,隻覺殿下好像和昨天有些不同了,但怎麽個不同卻又說不上來。


    少年雙袖揮灑,於長風天光裏,說不出的灑脫,給人一種淩絕於塵囂之上,鶴立於雞群之間的感覺。


    白素璃自然無法想到昨晚少年已經踏破了天階,成就了大宗師,登臨高樓,眺望天涯,自然再不落於凡俗。


    她心底尋了個合理的解釋:也許殿下真的很適合文墨之道,隻是多了一個學子的身份,便似魚入大海,洗盡鉛華,如此灑脫,若是再假以時日,還不知會是怎麽個風流的樣兒...


    這般風流模樣,哪裏需要去什麽風月場所廝混?便是舉手抬足,都會引得不少小娘子尖叫吧?


    隻是想到這一點,初見麵時動不動便怒斥著“無恥”兩字的白媽,心底有些酥酥軟軟的,就連臉上都帶上了笑容。


    而剛服侍著夏閻穿衣的兩個宮女,更是有一種突然就身份拔高了的感覺。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夏閻入了宗師境,服侍他的宮女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卻覺著自己服侍的殿下格外不同,絕對不是隻被扣了頂“儲君”帽子的凡夫俗子。


    “怎麽了?”夏閻見白媽看著他傻笑,有些疑惑。


    白媽想冷哼一聲,發現哼不出來,她那冰冷的麵容似乎很難再對麵前的少年展現了,於是道:“今日是第一課,殿下可曾準備妥當?”


    夏閻應了聲:“嗯。”


    旁邊的宮女,眼睛閃光,心底有種莫名的激動:殿下好高冷,就連輕輕“嗯”一聲,都如此的讓人覺得...好生瀟灑呢!


    上車...


    車動...


    遠去...


    一路打盹...


    午前,馬車便入了書院。


    白媽係馬老榕下,暗藏雙刀,隨在剛從車馬下來的儲君,一前一後,入了書院。


    這沿路上,白媽目不斜視,很是清冷,而事實上,她卻時刻如繃緊的箭,嚴密地戒備著任何可能的刺殺。


    殿下不擅武學,文道才剛剛起步,這時候...她可不能疏忽。


    而作為皇後安排來保護儲君的人,白媽對於每一道看向殿下的視線都會注意。


    可今天,她覺得怪極了。


    書院裏,學子有男有女,今天...但凡路過的女學子都會投來視線,看向殿下,然後又挪開。男學子倒是有些在偷看她,可比起偷看殿下的女學子卻是少了不知多少...


    沒一會兒,夏閻入了書院符字學的區域。


    書齋裏,小李學正正授課到末。


    夏閻也沒急著進入,在外等待。


    沒一會兒,書齋的學生們便紛紛起身行禮,算是“下課”了。


    離開的學生們見到院裏的殿下,紛紛行禮。


    夏閻亦是回禮。


    今天,他也感到了諸多打量他的目光,這些目光裏以女性居多。


    剛開始,他還有些疑惑,但很快他想明白了。


    這是大宗師氣度和桃花運氣運疊加的效果...


    簡單來說,普通鄉下漢子的桃花運,和權貴公子哥兒的桃花運,就算運勢相同,所能吸引到的女人卻也絕不相同。


    在他突破大宗師後,這“桃花運ii”的氣運也得到了提升,這算是一種隱性增強。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種招搖。


    他明麵的身份本來就苟不了,而這“桃花運ii”還能給他帶來更多信息和隱形好處。


    當然...也可能存在同性仇視的麻煩。


    可他儲君這身份,卻又將這麻煩給扼殺了。


    所以,很好。


    ......


    慢慢的,隨著學子離去,目光漸少,隻剩下最後一道了。


    他對著書齋裏那墨中黃花般的玲瓏女子,行禮道:“老師。”


    小李學正妙目看著他,本來還在想著“兩壇酒,一壺茶”,還在想著“若是醉到來不了,定要讓這弟子嚐嚐教鞭的滋味”,可今日見了自家弟子這溫潤如玉、英俊灑脫的樣子,她忽地心底生出一種自然而然的喜愛之情。


    同時,費解也隨之生出。


    這般的少年郎,為什麽會落下個“荒淫好色”的名聲?


    為什麽?


    那些被他“荒淫好色”過的姑娘都瞎了眼麽?


    諸多思緒閃過,小李學正道:“來了,入座。”


    夏閻應了聲,踏入書齋,然後擇了一處椅子坐下。


    他是第一天來,小李學正肯定是要開小灶給他補課,等他進度跟上了,說不定就會和班級同學一同上課了,具體怎樣,還要看小李學正安排。


    小李學正秉持“率真”之心,並不會藏著問題,於是直接道:“我所聞之殿下,與所見之學生,竟如兩人,何能至此?”


    夏閻知道,這又到了強化“自己性格轉變”的時機了,他必須讓人知道...他的轉變是很合理的,這不僅是為了現在,還為了應對未來那真的三皇子回歸。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真的能說他是假,那他為何不能以假亂真?


    於是,他正色道:“回稟老師,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白經曆兩次恐怖,心有觸動,所以變了。”


    小李學正笑道:“不信。”


    她一拂長袖,負手而立,道:“淺水,便是再如何生起波瀾,也飛不出蛟龍。


    一個荒唐好色的殿下,就算經曆了生死的大恐怖,也不過是無能暴怒,抑或...嚇破了膽子。”


    夏閻:......


    他微一沉吟,決定以文人的方式來擺平小李學正的懷疑。


    這方法就是————吟一首詩。


    詩能明誌,放在什麽江湖勢力裏怕是屁用沒有,但在這文人大家麵前,卻是有用的很。


    說幹就幹,夏閻很快想起一首,然後緩緩起身道:


    “我有明珠一顆...”


    小李學正愣了下,旋即露出期待之色。


    夏閻繼續道:“久被塵勞關鎖。”


    小李學正微微點頭。


    夏閻負手,看著遠方,緩緩道出後兩句:“而今塵盡光生,照破青山萬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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