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任憑風鈴那長長的指甲劃破肌膚,就像一一片片鋒利的刀刃,刺痛著我的每一根神經。


    我不是不想動,是稍一動就有種撕裂傷口的痛。


    鮮血從傷口湧出,沿著胳膊流向指尖,一滴滴地落在地麵上,漸漸的我感覺整隻胳膊都變得麻木,痛到再也感覺不到痛。


    額頭上的汗珠也模糊了雙眼。


    表哥和小五見勢不妙想上前拉我一把,剛一碰到我,兩人就齊齊地抽搐,表哥歇斯底裏地咆哮著:“操----!電!風華,快走!”,手拉著我不肯鬆開。


    “你放開我,快走啊!這不是電,她在引你靈魂出竅!”我大吼一聲,掙脫開表哥的手,示意小五帶他快點離開,不要回頭。


    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因為我一直都能感覺到一股熱浪在胸口翻湧,意誌稍有鬆懈就可能一口氣背過去。


    風鈴依然緊閉雙眼,麵無表情,薄唇微開發著低沉卻穿透力極強的聲音:


    “體膚之痛,刻骨但不足以銘心,心之痛,乃靈魂深處的傷,請善待那些生來需要撫慰的生靈…;…;”


    同時,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風鈴緊閉的眼角滑落。


    我心一驚,喪王真的顯靈了?


    風鈴口中繼續傳出著那攝人魂魄的聲音:“每一個生命都有存在的理由,生於亂世的人們,請勿熄滅心中的燈塔…;…;”


    我輕喚一聲風鈴,風鈴眼皮眨動兩下但沒有睜開。


    同時我感覺她抓著我胳膊的那隻手沒那麽用力了,這反而讓我的麻木感散去,痛感一股腦湧上心頭,牙齒都快咬碎了。


    就在我以為事態將要平息的時候,風鈴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下,眼眸暗暗發紅,根本就看不到眼白和瞳孔。


    這種樣子就好像電影裏要吃人的魔鬼,嚇得我咽了口唾沫,怯怯道:“風…;…;風鈴,冷靜,別嚇我…;…;”,說著就本能地後退了半步。


    “哥,快跑。”風鈴牙齒縫裏擠出這三個字,手鬆開了我的胳膊。


    就算她不說,我也能感覺到大事不妙,站在她跟前,那種陰涼的氣息已經讓我的血液快要凝固了,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減弱。


    然而還沒等我挪開一步,就聽耳邊呼的一陣風,繼而砰的一聲巨響,一塊岩石擦著我的左肩膀墜落而下,砸得地麵裂開一條縫。


    我腿一軟坐到了地上,嚇傻了的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


    表哥和小五在石室門口遠遠地看著,也嚇得不輕,一起朝我大喊:“石室頂部全都裂了,快走,別管了!”


    這時我才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是對風鈴生命即將隕落的恐懼,我根本無法接近她,亦不知她靈魂在做著什麽樣的掙紮與搏鬥,隻知道她注定要被埋葬在這裏了。


    其實早該想到是這般結局,如果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話,也不至於讓幾代人曆經數百年都解決不了。


    我朝表哥他們喊道:“你倆快離開這地方,離得越遠越好…;…;”,話才喊了一半,就被一塊墜落的岩石撞擊聲所打斷。


    我沒說完的後半句話是:如果風鈴死在了這裏,我也不想出去了。


    表哥和小五沒有走。


    不但沒有走,而且還衝進來一起架住了我,任憑我怎麽掙紮都沒用,兩人硬生生地把我拖出了石室。


    我回頭看了眼風鈴,隻看到一抹紅裙擺動在瀕臨崩塌的石室深處,然後就被一塊墜落的巨石擋住了視野。


    表哥和小五架著我跑了很遠很遠,一直跑到密道口那裏才停下,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靠著牆壁滑坐在地上,心如刀絞。


    表哥拍拍我的肩膀說:“風華,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是你害死了風鈴,是你執意要這樣做的。”


    表哥語氣很平靜,手卻明顯在顫抖。


    小五已經泣不成聲了,在他心裏,風鈴一直都是女神般的存在,在算命鋪子裏的時候,風鈴說啥他都屁顛屁顛地照做。


    三個人呆坐在密道口,聽著遠處轟隆坍塌的聲音。


    許久許久…;…;


    一切都歸於平靜。


    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的我,猛一抬頭,突然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咋了?”表哥問我。


    “不對…;…;不對!”我心裏一陣發慌,亦或是暗暗叫喜,被一種難言的情緒擁堵在胸口。


    “啥不對啊,你想說啥?”表哥追問,語氣急促。


    “我剛才被你倆拉出石室的時候,好像沒有看到門口那個坐化的老頭,你倆看到了嗎?”


    “好像沒吧,難道我老爺他…;…;”小五撓撓頭,眼中依然含著淚。


    “不太注意啊,好像很早就不在了吧。”表哥不解,“管他幹啥,與咱有啥關係?”


    “他是風岩!”


    “啊?”


    “啥?”


    表哥和小五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張著嘴,下巴都要撐掉的感覺。


    “他是風岩,是那個回邙山尋找終結之法的人,是我爺爺!他回邙山以後,娶妻生子,總結了一篇叫魂筆記,然後就殺人入獄了。或許是越獄,或許是刑滿釋放,或許根本就沒入獄,反正他絕對沒有被槍決,因為那個老頭就是風岩,這一點我不想解釋,但毋庸置疑。”


    “你想說啥?”表哥還是有點不相信的樣子。


    “我想說…;…;他既然回到了五頭山,就說明找到了終結之法。”我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他早就找到了終結之法!這麽簡單的邏輯我竟然忽略了!竟然忽略了!”


    表哥一皺眉:“你這樣一說確實有道理啊,你爺爺既然回到了五頭山,就肯定是帶著解決辦法來的,不然也沒有道理冒然越獄。”


    小五不解:“既然我老爺早就有解決辦法了,喪王的陰靈為啥還在?為啥要等到今天?”


    “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此事肯定另有蹊蹺。我和風鈴莫名其妙就來了南郊,而且行李中還被放了一本叫魂筆記…;…;也不算是莫名其妙吧,因為我和風鈴是來投奔你的。”我看著表哥說道。


    哪知表哥立刻就說了句堪稱爆炸性的話:“我來南郊開診所,其實是家裏人的意思,誰不想呆在市區大醫院啊,我會主動來南郊這地方?”


    “…;…;”我一時語塞,憋了好久才深呼一口氣,“真是操了,這盤棋有點大啊!”


    “究竟是誰在下這盤棋…;…;”表哥話音未落,前方漆黑的過道裏傳來一陣輕踏的腳步聲。


    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幽靜的山洞裏顯得很刺耳,也讓人心頭一喜。


    一襲紅裙搖擺而來,一縷秀發半遮臉龐,柔弱的身姿晃蕩在黑暗裏,愈顯空靈。


    這一刻,我們三個大男人全都失控了,一擁而上地衝過去,卻被風鈴輕巧躲過。


    “幹嘛呀,我跟你們沒有關係,我是個孤兒。”


    “誰說你是孤兒啊,你可是我親生的,不…;…;不對,你可是我親妹妹!”我一激動連話都不會說了。


    “別瞎說,風鈴是咱們大家的親妹妹!”


    “就是,咱們是一輩子的親兄妹!”


    表哥和小五激動得兩眼含淚。


    風鈴故作生氣,卻掩飾不住那上揚的嘴角,眨眼就笑成了一朵花。


    起哄過後,還是要言歸正傳,我直接問風鈴:“是不是咱爺爺救得你?”


    “不是呀,我自己出來的!”風鈴看了眼我手臂上的傷,不動聲色地挽了上去。


    “這個問題很重要,不開玩笑,到底是不是風岩救得你?”我又嚴肅地問道。


    “真不是啦,我從來不會對你說謊的。”


    “好了好了,你別問了,風鈴沒事就好!”表哥示意我們趕快離開這裏,有啥話回去再說。


    我當然是相信風鈴的,至於這盤棋究竟有何用意,現在還想不明白。


    回去的路,又是一段漫長的密道爬行,我湊到風鈴耳邊小聲說:“你不當演員真的可惜了,你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撿來的。”


    風鈴輕佻一笑:“彼此彼此,我不配合你的話,怎麽引來喪王顯靈呀?”


    “你真把他逼走了?這麽厲害?”


    “不知道…;…;反正咱們已經盡力啦!”


    “嗯…;…;”


    我們四個爬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看到了盡頭的曙光,出去時候的地窖剛好就是何家的崖堂,也算是原路返回吧。


    從廢墟裏走過的時候,隱約聽到背後一聲喚:“哥哥,我餓了。”


    我猛地一回頭,看到那個“厭孩”站在灰燼裏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表哥扭頭喊我:“看啥呢,戀戀不舍呀?”


    “沒…;…;沒啥。”我思緒萬千。


    厭孩肯定不是父親說的那樣,因為我根本就沒殺人,從來沒有過。


    風鈴這丫頭倒是給我說了一個貌似合理的解釋:“哥,又看到厭孩啦?別擔心,我能感覺到那不過是個孤魂野鬼而已。你能看到是因為她纏上你了,或許是因為你身上流著風家的血吧。”


    我想想也是,風家人肯定在這裏留下過血債,或許這就是“父債子償”的由來吧。


    此時此刻,夕陽西下,火燒雲點燃了西邊的地平線。


    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一行四人說說笑笑地坐上小破車,回去的路上差點撞到一隻流浪狗,風鈴很喜歡,就帶回去收養了。


    風鈴抱著那隻流浪狗玩,一路上可開心了。


    下車的時候,狗沒走兩步就死了,可能是本身就帶病吧,害得我還要挖坑把它葬了。


    第一卷《南郊守夜》(完)


    第二卷《玉女哭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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