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漆黑的車頭,賣力地吞噬大量的煤炭,冒出陣陣白色的蒸汽,拉著長長的車廂一路向前。


    搖晃的車廂內,黑暗、密閉,每節車廂隻有小小幾個孔和幾道一指寬的縫隙,讓外界的新鮮空氣能夠進來,緩解一下車廂內悶熱的氣味。


    一個又一個的床架固定在車廂兩邊,焊接起來,看上去很是牢固的樣子。


    昏暗的環境中,沒有人出聲,除了偶爾會有一兩個孩子哭出聲來,也會被他們的母親緊緊地抱在懷裏,然後警惕地透過縫隙朝車外看去。


    直到外邊沒有動靜傳來,這位母親緊皺的眉頭鬆開,慈愛的看著她的孩子用臂膀作搖籃,輕輕晃動,哄孩子睡覺。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坐在地上靠著車廂的肖恩,睡得並不舒服,剛從陌生的空間離開,便醒了過來。


    首先用目光巡視四周,沒有發現車廂有破損,也沒聽到有任何慘叫聲傳來,肖恩放下緊張的心思。


    “我有多久沒睡得這麽舒服了?快十五年了吧,現在想一想,時間這東西真是經不起浪費啊。”


    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就前三步後三步,在有限的空間內舒展下手腳。


    車廂內擠滿了人,床鋪優秀提供給婦女以及孩童,如果還有多餘的話,就會提供給老人使用。


    像肖恩這樣年輕力壯,正值青春的男人,隻能找個空地或坐或趴,將就著對付。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又一座驛城被卡巴內攻破了,有限的位置卻有無數的人,比起被卡巴內分而食之的倒黴蛋,能夠登上這輛駿城已經算是這些人的幸運了。


    哪裏還會抱怨車廂太擠了呢。


    感覺身體舒展開,肖恩又回到自己睡覺的地方,將長刀抱在懷裏。


    微微直起身子,透過通氣的縫隙,打量外邊的環境。


    行駛在半山腰的駿城,速度並不快,雖說通過拉長軌道以及繞彎的方式來解決坡度的問題,以蒸汽為動力的駿城趴這樣的坡度,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嗚嗚的聲音不斷從車頭那傳來,聽的肖恩也沒了睡回籠覺的興趣。


    外麵也是漆黑一片,偶爾也會變得完全黑暗,隨後又能再次見到月光。


    長長的隧道,在這片群山很是常見。


    如果是白天的話,一下子變黑,一會兒又回到光明的體驗還算不錯。


    可是在夜晚的話,就顯得有些驚悚。


    “還是晚上麽,原來我在那裏呆了很長的時間,之於現實也不過是一瞬間嗎?”肖恩狐疑地猜想到,“不過我卻感覺睡的很好,精力充沛,或許以後情況危急的時候,我能通過去到陌生的空間恢複精神,回到現實的下一秒我就是狀態巔峰的自己。”


    想一想,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雖說肖恩還不知道如何主動去到那個主動空間,可是知道了還有其他肖恩存在,甚至還見到本體肖恩的他,又重新恢複了對未來的渴望。


    這是個絕望的世界,人類的生存地一縮再縮,直到人類回退到用高牆鐵壁建造出的堡壘中,也就是所謂的驛城。驛城用高牆擋住外邊嗜血的野獸,讓剩下的人類才能在恐慌中苟延殘喘。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肖恩以為這裏不過是科技不怎麽發達,正在努力進行工業革命的時代。


    可在他不到五歲的時候,他見證了第一次的絕望。


    不知從何時起街頭巷尾流傳著這樣一則流言,不知從哪出現,也不知是什麽原因製造出來的怪物,在海的另一邊,本應已經死去的人類複活,並化作凶暴的怪物將人們吃掉。非人之物,不死之物,變為食人怪物之物——本以為是迷信而在上個時代就被埋葬的這些“不死怪物”,再次出現在世上。起初,這些不過是流言而已。但,隨著東歐的小國在一夜之間被不死者吞噬,人們終於知道——流言成為了真實。隻要那被鋼鐵覆蓋的心髒不被破壞就不會消滅,吸食生者的血液、使他們也變成同樣的怪物,這些“屍體”——之後被人稱作“卡巴內”的怪物爆發性地增殖,在歐洲散布了前所未有的大災害。


    隨後,通過歐洲一路傳播,最後席卷整個世界,肖恩所在的偏僻島國也沒能幸免。


    以新的生命形式降臨這個世界的肖恩,五歲的身體完全沒辦法力挽狂瀾,即便連拯救他這一世的父母也做不到,隻能勉強從那些恐怖沒有理智的怪物口下逃脫而已。


    這一逃,便是十五年之久。


    十五年的時間,肖恩加入過抗爭卡巴內的部隊,以絕大部分的有生力量反攻卡巴內,誓要將卡巴內從這座小島趕出去。


    氣勢十足,還曾一度壓製住卡巴內,收複大量領土的部隊,最終卻以失敗而告終。賭上絕大部分的有生力量,加上動用全民的力量供給這支部隊,最終換來的僅僅是失敗的消息,這讓這座島上的人從希望的曙光中又陷入到更深的絕望中。


    在這支部隊失敗後,肖恩也從前線退了下來,並得出一個結論。


    當人類麵對天災時,滅亡人類的絕對不是天災,除非腳下的星球不複存在,以人的生存和適應力無論怎麽樣的天災,這個物種依舊會頑強存活下去。


    就像能夠對付魔法的隻有魔法,能夠滅亡人類的也隻有人類他們自己。


    在肖恩看來,這次的滅亡卡巴內的行動失敗,非戰之罪,整支部隊說不上有多麽精良,可當眾人的心擰在一塊朝同一個目標奮鬥時,人類的力量將被無限放大。


    殺死卡巴內,殺死被卡巴內感染的同伴,殺死受傷不願拖累他人的同伴......


    在前線,肖恩不斷重複這件事,除了殺就是殺,就算是必要的補給體內的能量,肖恩也會用最快的速度進食,然後投入殺戮卡巴內的行列。


    那段時間,肖恩見過太多太多的生死訣別,如果說哪段經曆是他希望能夠忘記的,那一定是在前線的那段時間。


    同樣的,如果說哪段經曆是他最懷念的,同樣也是前線的那段時間。


    充實的生活,沒有彼此的勾心鬥角,每個人都有同一個信念。


    將卡巴內趕出去!


    隻可惜,功敗垂成,這支部隊還是失敗了,沒有被卡巴內打敗,而是敗在後方的命令。


    沒有補給提供,沒有裝備進行補充,這隻不斷將前線推進的部隊,最終變成為這座小島上的孤島。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聽著車輪與鐵輪合奏的樂曲,肖恩搖搖頭,都過去那麽長時間了,他再怎麽回憶也沒辦法改變這個世界的絕望。


    前線敗北後,肖恩與卡巴內就像是個逃亡者與追擊者的故事。


    從前線追到牢固的驛城,然後驛城陷落,肖恩乘著駿城前往下一個驛城,接著下一座驛城再一次陷落,如此反複循環,肖恩倒是越來越接近權利的中心,不是開玩笑的。


    如果顯金驛也被攻破的話,他再往裏逃的話,差不多就要到滿是權貴的驛城了。


    “哇呀,哇呀,哇呀——”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哇呀,哇呀,哇呀——”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又一個孩子哭了起來,肖恩一邊打量著外邊,希望黑暗中沒有卡巴內的存在,孩子的哭聲宛如催化劑,是卡巴內最喜歡的興奮劑。


    “沒事,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外麵正巧沒有那些家夥。不過我不敢保證,前麵的路上會不會卡巴內躲著休息。”肖恩對孩子的母親笑道,指了指哭鼻子的小孩,示意她快點哄他睡著。


    “謝謝,我也不知道孩子為什麽哭了,明明喂過奶的才對啊。”


    看著年輕的母親慌張的模樣,肖恩清楚她大概還是第一次做母親吧,手忙腳亂才是常態,不過,如今他們正乘坐扶桑城逃往顯金驛,適應此時的惡劣環境也是生存的必要素質啊。


    “看看他是不是拉在褲子裏了,或者,你再喂他一次。”肖恩攤開手,對付孩子他也沒辦法,孩子可不管他們是不是在危險中,要喝奶了會哭,睡得不舒服了也會哭,就算是母親搖晃的雙臂稍微停頓也會哭。


    總而言之,肖恩並不認為在逃亡的路上有個孩子是好想法,但他卻沒辦法勸說也不能勸這個母親將孩子扔掉。


    比起保全自己的性命,做母親的人往往會選擇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孩子的性命,如果要她丟掉孩子,免得孩子的哭聲引來卡巴內讓眾人陷入危機的話,或許這個母親寧願帶著孩子一邊轉變為卡巴內,也不願意放棄她的孩子。


    母愛是偉大的,現實是殘酷的,肖恩唯一能做的就是為這個母親找點吃的東西,讓她好有多餘的奶、水喂飽嗷嗷待哺的孩子。


    “看來是尿了,你先給他換條紙尿褲,我去給你找點吃的吧。”


    “實在是太感謝你了。”抱著孩子的母親就要給肖恩跪下,食物,多麽熟悉而又陌生的詞語。


    當驛城被攻破的時候,誰還來得及帶上充足的食物登上扶桑城,能夠保住性命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扶桑城本來就在整修的過程,車廂裏並未配置多餘的食物,而身上也沒有帶有食物的逃亡的難民們,就會麵臨食物短缺的問題。因此,躺平了睡覺,最大努力的保存體力降低消耗,成為每一個人優秀選擇的方法。


    而且,登上駿城還隻是第一步,他們需要搭乘扶桑城順利抵達顯金驛,才能算是暫時的勝利。


    在那裏,才可以進行補給進行休整,之後是留在顯金驛,還是與顯金驛的城主商量去處的問題,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別成天跪啊拜啊的,老子又不是菩薩,挺好了,給你找吃的是為了堵住那小鬼的嘴,別沒事大哭大叫的。明天中午就能抵達顯金驛了,到時候他想怎麽哭就怎麽哭。記住的,等吃了老子的東西,就管好你的孩子。”肖恩扶助這個女人“惡狠狠”地說道。


    這樣的感謝他見多了,就像是絕望一般,不應該說,絕望才讓人因為小小的舉動卑微的感謝。


    越想,肖恩越是生氣。


    要不是突然補給線斷了,武器的供應也不能保證了,哪裏還輪得到卡巴內囂張啊。


    自己和那麽多人在前線拚死拚活的,還不是為了有個適合人類生存的空間,生死存亡之際還要牽扯到權利的爭鬥,這如何不讓肖恩感到絕望。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扶桑城繼續朝著顯金驛開去。


    踮著腳尖,肖恩艱難地在車廂內移動。


    汗味、惡臭,還有不斷傳出的呼嚕聲,正是這座扶桑城日常的真實寫照。


    從車廂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一個蒙著頭不斷打著呼嚕的漢子,睡得正香。


    隨後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被某種重物狠狠地擠壓,如同鬼壓床吧讓他喘不過氣,漢子驚恐地叫道:“鬼啊鬼啊,不要殺我,我一個月沒洗澡了,肉都臭了呀。”


    “說什麽胡話呢,是我啊,武田你睜開眼看看唄。”


    “不不不,我知道規矩的,看到你的臉後一定會被殺的,我懂你們的規矩。”武田緊緊地閉著眼,頗有一副大無畏的精神,不論如何,他也不會睜開眼的。


    “hei——tui”肖恩呸了武田一口,“你小子別給我裝了,剛才還說鬼啊鬼的,你這規矩說的是山賊啊。快點起來,把你的珍藏拿出來,我有急用。”


    “是你啊,肖恩,你可嚇死我了。你不知道鬼嚇人最多嚇破膽,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武田摸了把臉,睜開眼便看到滿臉不耐煩的肖恩,笑嘻嘻地說道:“你找我有什麽事,你不好好休息,還浪費體力找我幹什麽?這一點都不像你啊。”


    “你管這麽多幹什麽,難不成你知道的越多,你就會越聰明。”肖恩挑挑眉,手就往武田懷裏摸去。


    “你幹什麽啊,快住手,我不喜歡你,也不好那一口,非禮啊非禮啊,這裏有人想輕薄我啊,有沒有好心人......”


    肖恩才不理會武田的鬼叫,與其說把他說的話當回事,還不如忽略他做正事來的效率。


    “你的寶貝呢?怎麽沒有了呢?”肖恩瞪著武田,他幾乎摸遍了武田全身,也沒發現肉幹的存在。


    武田像是個被輕薄的小姑娘,攏著衣服,衣服欲哭無淚欲拒還迎的模樣,讓人看上去便覺得楚楚可憐,如果將這個糙漢子真的換成姑娘的話。


    “難道......你吃了?不可能啊,那點肉你可是當寶貝藏著的,不到餓死的那一刻你不可能吃掉的啊。”


    “我的寶貝真沒了,咱們逃出來的時候又沒帶幹糧,這扶桑城的食物從一天一發再到兩天一發,現在已經三天沒有分配食物了。”武田明白肖恩在找什麽後,一臉委屈地哭訴道:“整整三天啊,連水都快供應不上了,你說快要餓死的話,肉幹我還咬的動嘛。就算咬得動,我還咽的下去嘛。就算咽得下去,萬一我被肉幹噎死怎麽辦啊。”


    有理有據,武田認為自己的邏輯沒毛病。


    被他當成寶貝的肉幹怎麽可能藏在懷裏,那可是最後用來救命的糧食啊。


    “真的?”肖恩狐疑地往武田的下三路瞟,如果身上沒有的話,會不會藏在身子裏。


    肖恩可是看過不少的古裝戲,那座威嚴的皇城裏麵,可是有種特別的生物,他們的菊花可是能藏下一萬種物品,堪稱是古代版的四次元菊花啊。


    既然古人能用菊花藏銀子、票子,現如今,人武田會不會用那裏藏肉幹呢。


    肖恩覺得自己的邏輯清晰,論點嚴謹。


    武田感覺到自己的下三路涼颼颼地,又看到肖恩那審視得恨不得透過他的肉體看向更深處的眼神,隻要夾緊了,抗議道:“不可能的,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猥瑣的看我,寶貝塞那裏麵還怎麽吃,你知道我的,就算是餓死渴死,我也不會混著那玩意吃的啊。”


    “有道理。”肖恩點點頭,歎了口氣,“還是把肉幹交出來吧,反正明天就到顯金驛了,到時候我給你補上還不成麽。”


    見肖恩說的誠懇,武田試探地問道:“你要我的寶貝幹什麽?別耍花樣,如實告訴我。”


    “前邊有個女人,我看她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估計也沒奶、水喂孩子。”肖恩指了指還在哄孩子的年輕母親,無奈地說道:“你知道那玩意聽到孩子的哭聲就像是聞到血腥味一樣,隔著十裏路都會發瘋的那種,所以我才來找你,弄點吃的給她。我相信吃飽了的孩子,就容易哄睡了。”


    肖恩攤開手,他也很無奈,他總不能真的把那小孩扔出去用來保全扶桑城吧。


    不過,肖恩還是低估了武田的羞恥心。


    “你脫鞋幹什麽?”


    “拿寶貝啊,你不是要給那女人送吃的嗎?”


    “你把肉幹藏鞋裏?”肖恩皺著眉頭。


    “對啊,這樣就不怕你搶了,你比我的潔癖還要嚴重。”武田挑挑眉,鄙夷地說道。


    看著散發出莫名氣味的肉幹,肖恩沒辦法,有的吃總比餓著強。


    扯下衣服,正準備將肉幹包起時,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從車廂兩旁傳來。


    “淦!卡巴內來了!”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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