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連在錯落的屋頂上飛來走去,終是在一處橋頭旁落了下來。這才剛剛落下,陸羽意識恍惚,前腳還未踩到地麵,身子便一軟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幸虧身旁有個石柱,周身依在橋頭旁。隻覺心中一陣惡心,“撲哧”一口吐了出來。即便如此,懷中的酒壇還遲遲不願丟去。


    而一同落下的蘇氏倒是無恙,緩緩的落下,先環顧了眼四周,不見哪位遮麵女子的蹤跡,便鬆了口氣。剛回過頭來,便聞到了一股惡心的氣味,趕忙捂住了鼻子,惡狠狠的瞪了眼爛醉在地上的陸羽,冷哼道:“你小子,好自為之吧!”說完便打算扭頭離去。


    就在剛想離去之際,一隻大手將其拉了回來。蘇氏沒有防備被拽了回來,心中氣憤,不耐煩的怒視著陸羽,氣的直跺腳,嘴中低聲念叨道:“你這個臭小子如此占我便宜,若不是……,我今日定要刺瞎你的雙眼,再砍去你的雙手!”


    而此時陸羽麵紅耳赤,不省人事,兩隻眼睛也隻是勉強的強睜著,倒吸了口涼氣,卯足了勁,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藥盒。意識模糊間嘴中不停叨擾道:“蘇兄,你之前在酒樓與那大漢起了爭執,受了些傷。我想你也是個身世坎坷之人,無奈我也隻是一介凡人沒什麽能幫到你的,可這小小的藥丸還望你可以收下!”話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人也隨著話音攤睡在了橋頭旁。


    此話一出,蘇氏心中一時五味雜陳,許多複雜的思緒湧上了心頭。從小父親就告誡她,世上人類都是些奸詐狡猾之輩,他們人心險惡,絕不會單純的待你。可此刻卻是起了猶豫,原本的埋怨也隨著夜晚街道上的熱鬧氣打去,心中一怔,注視著昏睡在地的陸羽,心裏很不是滋味。一陣涼風吹過,急忙晃了晃腦袋這才回過神來,打開藥盒一望,臉上寫滿了詫異,不禁失聲喊道:“天山雪蓮丹!古籍上記載此物隻有在天山瑤池旁才會生長。莫非此人是天山派弟子?”


    眼神之中湧上一絲殺意,自言自語道:“哼,爹爹說的果然沒錯,這個世上的人類不會真心的待你,這些天山派的惡人表麵上故意幫我,實則是想將我抓去。可是……”兩指之間湧出一縷縷紫光,在陸羽的周身遊走,可是卻並無他恙。心中暗想道:可是我竟勘探不出他體內存有一絲的內力,他卻還會將如此名貴之物贈與我,難道是我搞錯了?


    猶豫了許久,狠狠一咬牙,將腦中的這些雜念全拋之腦後,一口將藥丸吞下,瞥了眼不省人事的陸羽,冷冷的道了聲謝,便朝著橋的另一端走去。任憑自己如何安撫,可心裏卻是久久無法平複,每走遠幾步路便想回頭望一眼。橋上掛滿了彩燈,四周都是些商販和川流不息的行人,時不時還傳來些孩童們的嬉戲聲。盡管外麵的聲音再豐富多彩卻半分沒入得了蘇氏的耳中,她竟有些擔心那個萍水相逢和自己毫無瓜葛的人。下了橋,停住了腳步,有些懊惱的跺了跺腳。抓耳撓腮,總感覺渾身不自在,哀嚎道:“算了,就當我還你一個人情!”說完便回過頭,朝橋的另一端快步走去。


    回到了原地,瞧了幾眼攤睡在地上的陸羽,吸了口氣。玉齒緊咬著單薄的嘴唇,周身使了使勁,將其扶了起來。陸羽感覺到了動靜,睜開眼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蘇兄弟,以為還在睡夢中忙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說道:“咦,這不是蘇兄麽?你不是離去了嗎?難道我在做夢,怎麽還夢到了蘇兄!”


    蘇氏根本沒有理會,將一隻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頭上,讓其周身斜靠在自己的臂膀上,勉勉強強的將陸羽扶了起來,卻已是氣喘籲籲。誰知陸羽下意識的將另一手搭在了蘇氏的脖子上,身子依靠在她的身軀上。蘇氏還從未於外人靠的如此近,連他的喘息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惱火,氣的渾身顫抖,嗬斥道:“你,你……,你這淫賊可真沉!”


    兩人緊挨著連走路都是顛顛倒倒,搖來晃去。這才剛走過橋頭,便看見橋畔下的河道旁燈火明亮,看上去十分熱鬧。沒辦法隻能拖著陸羽走了過去,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些孩童們在放著河燈,那河燈飄在水麵上,穿梭不定,隨著河水的遊蕩時靜時動,火光倒影在水中,交相輝映。河燈之上的點點濁火,照亮了整個河岸,也將岸邊人的臉龐照應在了河水之上,河道兩側燈火通明,霓虹閃爍,十分的耀眼奪目。


    蘇氏拖著熟睡的陸羽找了塊人煙稀少的地方停下,左手掌中一使勁狠狠的將其推開,喘了幾口氣,累癱在了河岸上。陸羽被一掌推開重重的摔倒了地上,從睡夢中驚醒。蘇氏雙指朝著河中一點,河中的水流便呈水柱狀狠狠的打在陸羽的臉頰上。


    冰冷的河水潑到身上,渾身一哆嗦從睡夢中清醒,急忙起身環顧了眼四周,見了周遭景象,才發現自己早已不在酒樓中。手往身上一模,渾身濕漉漉的,急忙抖了抖身子。雖不是十分清醒卻是比先前好上幾分,抬頭仰望那圓潤的月亮,借著強烈的酒意心中竟湧上了些陳年往事,不免感歎道:“今夜的月亮可真圓啊!”


    蘇氏見陸羽有些清醒,戲謔道:“嗬,看來還有些意識啊,我還以為喝傻了呢!”


    陸羽沒有理會,沿著嬉戲聲瞧見了不遠處幾個玩鬧的孩童,孩童們的臉上掛滿了天真無暇的笑容,一時竟出了神。回想起自己幼時每逢中秋將至的時候,娘親也會帶著自己到村中的小河旁放花燈來祭奠素未謀麵的爹爹,那時的自己臉上也洋溢著天真無暇的笑容。回憶起來,從前的日子雖然清貧卻是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可世事本就無常,老天爺也是個薄情寡義之人,短短頃刻間便將這一切全數奪去。在山間清修的這數十載,這些思緒都被自己深深的掩埋在內心深處,久久不敢去回味,可此時之景卻是觸碰到了他最脆弱之處,兩眼通紅,強忍了許久的淚水也在眼眶中不停打轉遲遲不敢落下。仰天長歎了聲,便將目光移開,一手抓起酒壇往嘴中猛灌了幾口烈酒,一陣麻意在舌尖傳開,強撐著一口咽下,黯然失色的低下了頭。


    蘇氏看他一臉神傷,想來定時回憶起了傷心往事,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可見他一口接著一口,雙眼通紅,心中一軟,將酒壇一把奪了來,狠狠的打碎在了地上。陸羽見狀,想要將其奪回,卻奈何自己人事不省,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酒水灑落。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一陣微風拂麵吹來,陸羽的喉中有些幹澀,潤了潤嗓,問道:“啊,那什麽。見蘇兄身手不凡,何以會淪落至此?”


    蘇氏也不假思索,說道:“嘿!說來恥笑。還不是離家出走的時候太過心急,忘了帶些盤纏在身上,要不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陸羽思量了片刻,有些不解,忙問道:“那蘇兄為何要離家出走呀?”


    蘇氏醞釀了會,撿起地上的枯木枝比劃著說道:“嗨,我那爹爹整天忙於公事,對我愛答不理,還禁我的足不讓我出來,說什麽外麵的世界太危險。這不閑著太悶了,偷偷溜出來了!”


    “啊,這萬萬不可,蘇兄你還是快些回去吧!我想此刻你的家人尋不到你指不定有多焦急呢。”


    此話一出,蘇氏的臉色有些難看,連說話的語氣都夾雜了一絲怨念,冷哼道:“我娘早死了,我爹他才不會疼我呢!”


    陸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抱拳致歉。說道:“蘇兄,在下不知令堂已然仙逝,如若知曉,定不敢有冒犯之意。”


    蘇氏擺了擺手,說道:“無妨無妨。我生下來娘親便死了。我都已經習慣了!”


    “那令尊又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蘇氏斟酌了一二,說道:“我爹這個人古怪的很,對人凶巴巴的,總是讓旁人對他言聽必從,整天也是公務纏身,也沒什麽時間管我,我對他也是知之甚少。從小到大,都是靜姨將我撫養長大,對我來說靜姨才是我最親近的人。”


    陸羽有些詫異,忙勸說道:“這怎麽能行。世上能有什麽比得了血濃之情,我想令尊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才會對你諸多管教,我想他應該還是很在意你的,你也應該多體諒下他!”


    蘇氏忍不住笑出了聲,冷冷的質問道:“嗬,你這人可真有意思啊,連我爹都沒見過,都不知他是何許人也,居然還會幫他說話?我如果告訴你,我爹是一個十惡不赦、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你會對他另眼相待嗎?”


    陸羽對上那冰冷的眼神和質疑的口吻,這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平日裏氣宗的師兄們不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待自己嗎?接著酒勁,一股涼意從兩袖中湧竄到了心頭,心中陣陣冰涼,像一顆死掉了的心不再有溫度。朝著自己冷哼了聲,自嘲道:“是啊,我連自己的親身父親都沒見過,有什麽資格可以教訓旁人呢?真是可笑!”


    陸羽緩緩站了起來,搖搖晃晃,顛三倒四,神誌早已不清。隻覺心中如同滴血般難受,他的心裏藏著太多的苦楚。衝著朗朗乾坤和無盡的黑夜大笑了數聲,自言自語道:“我生來就是個不幸之人,凡是和我親近的人無一沒有為我受過傷。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那些孩童,至少在這中秋之際,能有一個可以團聚的家。可是我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十年了,整整十年啊!天山腳下,雲來村中本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竟要承受如此痛苦,老天待我可真是不薄啊!我唯一的親人為了保全我,被邪道妖人所害。幸的師父相救,才得以苟活與世上。可是師父為了救我性命,不惜耗損了多年修為,師妹也因我而受傷。師父雖有意將我收為門下弟子,可我卻因為這一虛名受盡了師兄們的冷眼相待。我知道師兄們是覺的我天資愚鈍,不配身居高位,將來隻會給氣宗丟臉,讓師父無光。所以我便拚了命的修行想要讓師兄們認可我。可是師父卻不授我武藝,告誡我修行絕不是為了報仇。我也不敢有所祈求,因為我知道救命之恩已是永生無法報答。老天肯讓我不死,已是對我最大的仁慈,怎敢還有什麽私心呢!於是我便跟隨師伯學習醫術之道,望有朝一日可以學成一身本領來解救世間苦難之人。昔年,我曾在棲霞峰山巔向天下蒼生起誓為天地立心,為生靈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泰平。可是這十年裏呢,卻是一事無成。真的是再無顏麵活在這世上!”一番心思盡數吐露出來,眼眶中的淚珠也不停打轉,艱難的咽下了口苦澀的氣,硬生生將淚水憋了回去。心裏百感交集,體內道道真氣也隨主人的心緒而四處湧竄,周身如同被撕碎一般難受。強忍著痛苦大笑了幾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昏倒了去,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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