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冬天蘇遇歡六歲,大雪紛飛。


    鵝毛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落在樹上、馬路上,籠罩在白茫茫的雪地裏。


    有車駛過的聲音,小商販叫賣番薯的聲音,嘻嘻哈哈的打鬧聲。


    天很黑很冷,蘇遇歡光著腳丫子在馬路上亂跑,衣服也破破爛爛,凍的直發抖,麵部一抽一抽的,一隻手捂著肚子,肚子裏咕咕的饑餓聲撕扯著,她很餓。


    小雪花就像千百隻蝴蝶撲向窗戶,蘇遇歡趴在一家別墅外的窗戶上,她很羨慕別人的小朋友,家人都陪在身邊,可以一起過年玩耍,蓋著毯子喝著熱茶吃著甜點玩著鞭炮,她不一樣,她隻有自己一個人。


    雪,她想看雪。


    ·


    “啪。”


    身上感受到了一陣疼痛,蘇遇歡忍著痛低頭看,腳腕上又青又紫的痕跡,地上還有一塊小碎石。


    她轉過頭發現幾個小男孩圍在一起嘲笑她,她沒有還擊之力。


    “你們看,這個女孩子穿的破破爛爛一看就是沒有人要的孩子!”


    “就是就是,聽說她爸爸媽媽被車撞死了,她現在就是一個孤兒,沒人疼沒人愛!”


    “啊,為什麽會被撞死啊!”


    “她爸爸媽媽好像騙別人很多錢,遭報應了吧!真是活該!!!”


    “你胡說!我爸爸媽媽沒有!你騙人!”蘇遇歡眼眶通紅,兩隻手死死捂著耳朵,她不想聽。


    “騙子的孩子也是騙子!”


    “就是!騙子騙子騙子!她也應該被車撞死!”


    “我不是,我不是!”蘇遇歡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握拳,整個人都快被凍僵,那幾個小男孩撿起地上的石頭就往她身上扔,背上,腿上,腳上。


    她想跑,因為又冷又餓的緣故,視線模糊,不小心踩到一顆石子,身體前傾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真的沒有力氣了,也沒有能力反駁,反抗,眼睛慢慢發酸,快要閉上了,恐懼的感覺吞噬著她。


    “喂,你是傻子趴在地上讓他們打?”蘇遇歡沒有再感受到那些疼痛,耳朵裏隱隱約約聽到一些打鬥的聲音。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睜眼,再睜眼看看這個世界,看到她的陽光。


    那幾個小男孩被人用力一推,按在牆上,推推搡搡。


    “是陳欲..欲哥..對不起..。”幾個男生看到臉色蒼白連忙朝著蘇遇歡低頭道歉慌慌張張逃離這裏。


    她的目光四處移動,看到一個男孩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神色平淡,清冷孤傲,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肩上,讓人難以接近。


    他從口袋裏掏出兩樣東西,嘩啦一下打開了打火機,點著一支煙。


    白色的煙霧和雪景慢慢融為一體,蘇遇歡不喜歡這個味道,很難聞,忍不住咳了幾聲。


    “不說話?”陳欲本來打算出來買包煙,碰巧看到這一幕,吵得他心煩意亂才出手。


    “謝謝..”蘇遇歡的聲音很輕很輕。


    陳欲沒有應聲,伸出手看了一下時間,很晚了。


    他正打算回家,衣角被人拉了一下。


    陳欲轉過頭皺著眉角,凶神惡煞的表情,他有很重的潔癖,這個女孩子長得也不像她以前天天跟在屁股後麵的小糖糖好看,醜死了,光腳丫髒兮兮的,還留著鼻涕泡。


    被糖糖知道怕是要氣個半死,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都給扔進洗衣機洗個八百遍,到時候可得買個幾十箱糖果,哄個一千遍。


    他不是沒錢,是擔心他的小糖糖哭個沒完沒了,讓他心疼。


    蘇遇歡感受到了馬上鬆開,她不敢看他,她不安。


    幾秒後陳欲的神色才稍微放鬆一些。


    “什麽事?”


    “那個...”蘇遇歡肚子裏的咕咕聲不斷響起,她的臉頰兩側通紅,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尷尬的。


    手機鈴聲不巧的響起,陳欲接起電話:“喂,嗯,回來了。”


    蘇遇歡看著麵前的男孩子,麵色不改的沉穩,她的心有了一些不一樣的存在。


    “你跟著吧。”


    淡淡的一句話,改變了她的一生。


    “謝謝你。”


    “你叫什麽名字?”


    蘇遇歡想了一下,她從生下來父母就不在身邊,從小就靠幫人家幹幹活,餓了自己去找吃的,衣服破了就去撿,翻垃圾什麽事她都幹過。


    “遇歡,我叫遇歡。”


    蘇遇歡的雙眼哭腫了,像熟透了的桃子,紅撲撲。


    她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放棄,遇到了他。


    ·


    “後來他帶著我回去,她媽媽看著我這麽可憐幫我留下了收為幹女兒,他們沒有嫌棄我的身世,給了我一個家,我太過奢望,太看得起自己。”蘇遇歡從自己的回憶中拉了回來,說到陳欲的時候晴空萬裏,講到她自己的時候如烏雲密布。


    蘇軟軟愁苦惆悵,拍了拍她的肩膀:“理解你喜歡一個不喜歡你的人的心情,不過妹妹,恐怕沒這麽簡單吧。”


    蘇遇歡低頭一笑:“你很聰明,這樣都沒騙到你。”


    “嗯,一半真一半假。”蘇軟軟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一晃一晃的。


    “事情是真的,我確實在那天遇到陳欲,家世也是真的,不過我不是被收為幹女兒,我是陳欲的遠方表妹,一個人千裏迢迢跑這裏投奔他們,誤打誤撞遇到的,我不姓蘇,我姓撫,故意氣氣你。”撫遇歡兩個眼睛笑的跟個月牙兒。


    蘇軟軟雙臂環繞,腦子裏一過,她記得確實又這麽一回事,幾年以前出現過傳銷組織集體騙錢的事情,起碼幾千萬,把一個女大學生辛辛苦苦打工賺的錢騙的一滴不剩,直接跳樓,被她家裏人用盡一切方法找出來,開車撞死幕後主使轟動一時還上過報紙,姓字就是撫。


    “好了,任務也完成了,我就先走了。”撫遇歡從口袋裏拿出那個兩元超市買的海珍珠鏈放在洗手台上。


    “什麽任務。”蘇軟軟拿起她放在洗手台上的鏈子就想追過去:“我得給你錢,你快站住別動!”


    “不用了,送你當狗鏈,我要出國了,希望回來的時候能喝上你們的喜酒。”撫遇歡沒有轉過頭,她知道她的麵色有多難看,笑比哭還難看。


    “喝什麽喜酒,其實你喜歡陳欲吧,他不知道?”蘇軟軟和撫遇歡同時停下了腳步。


    安靜了一刻,蘇軟軟的目光緊緊跟隨著撫遇歡,腳步的聲音越來越遠。


    “是。”這個字在蘇軟軟的腦子裏停留了很久,她早就猜到,平常趕走小花小草的工作應該是撫遇歡來做沒錯,隻不過現在落在了自己的頭上。


    ·


    撫遇歡從衣兜裏拿出自己的機票,看著上麵的時間地點,去往法國的,四點整。


    在手機屏幕上慢慢敲打著幾個字:欲哥,我走了,打擾你們太久,這個任務我完成了,看得出來你挺喜歡她,以後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祝你幸福。


    打完就把這個電話刪除永遠拉黑,她也要出發尋找自己的人生夢想了。


    “撫遇歡,你的愛情終究敗給了血緣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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