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笑書黎慕江二人乘著自那匹奪來的駿馬,正一同往長安城方向疾馳。


    而這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那群荒狼人,卻已經縱馬趕了上來,耳聽得身後馬蹄聲又逐漸逼近,江笑書無奈道:


    “黎姑娘,這群人到底和你有什麽深仇大恨至於如此賣命的追殺咱們麽還是說他們也看上了你的美貌,想把你綁到他們荒狼去放羊”


    黎慕江聽江笑書問起她和那群荒狼人的恩怨,並未答話。隻是劍眉一蹙,似乎若有所思,她略微扭頭,怔怔的看著身後西北的方向,一看向這個方向,她的神情劇變,似乎想起了許多往事。


    察覺到自己失態,黎慕江思緒被打斷,她連忙轉頭,不著痕跡的抹了把臉,然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度睜眼時,她的目光又已經堅定的望向了前方。


    江笑書見黎慕江沒有回答自己,也不再追問,而看見黎慕江怔怔的望著西北方出神,他便心道:


    “她為何望著西北方嗯,此處是雍州,那西北便是涼州了,後麵這群荒狼人自涼州玉門關處入秦,自然是在涼州撞見了她。那如此說來,她十有八九便是涼州人士了,嗯……西北鎮涼宮的於老太婆脾氣臭的要死,向來便不喜歡我,向她打聽隻怕要被罵個狗血淋頭,哎,可惜可惜,同處秦麟四門,為何我沒結交幾個鎮涼宮的朋友他日若是交上了鎮涼宮的朋友,定要好生向他請教才是……”


    忽然,“咻!”的一道破空之聲自江笑書身後傳來,打斷了他的異想天開、胡思亂想,江笑書轉身一劍,斬斷羽箭,心中卻浮現出自己讀過的書上的話:


    “西北而外,向有胡人,短衣胡服,騎射無雙。”


    他斬斷羽箭後,轉頭罵道:


    “他娘的,這又是哪一出兒啊江湖恩怨,怎麽還玩兒起行軍打仗的那一套來了弓箭都用上了,瞧你們這德行,是不是待會兒還要取把勁弩出來射老子”


    正在騎馬的黎慕江這時忽地開口道:


    “方才他們已經包抄了過來,我們左右兩側,此時應當是各有五騎,剩餘十餘騎在後方射箭驅趕,迫使我們轉向躲避,而一旦我們這樣做,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就會被圍住。而且……”


    黎慕江頓了一下,才低聲道:


    “你說的不錯,他們的確有弩箭。”


    江笑書聽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一開始對陣最初的三人之時,就感覺這群人在對敵時似乎隱隱有些配合,而聽黎慕江這一講述,自幼耳濡目染,時常接觸軍伍之事的他自然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這群人在追擊時調度有序,各司其職,顯然是經過長期係統的訓練,如若黎慕江所說不錯,他們更有無論大秦還是荒狼都嚴加管控的弩,這哪裏是普通的剪徑強盜,分明是出自軍伍的一隊精兵。


    而黎慕江又到底是什麽身份或者說她做了什麽竟引得這幫人出手


    “咻咻咻”的羽箭聲不斷自身後傳來,江笑書斬斷羽箭的同時,也發現的確如同黎慕江所言,對方的箭都是射向自己的左側,分明是在逼迫自己縱馬向右。


    可是即便知道了對方的打算,江笑書、黎慕江二人仍是身不由己,對方的羽箭來勢甚為迅猛,而且不全是朝著人身去的,偶爾還會冷不丁的射向馬腿馬臀,江笑書無暇抽空抵擋,黎慕江隻能驅馬躲避。


    此時他們已經騎出了牡丹花海,來到了那片法桐林,黎慕江在一晃眼間還看到了一個被丟在地下的裝滿泥土石子的麻袋,以及一匹受驚逃離的無主馬兒的背影。


    荒郊野嶺,哪裏來的馬黎慕江心中的疑惑轉瞬即逝——後方尚有虎視眈眈的敵寇,此刻焉有餘暇想別的事


    而後方的敵人似乎是想要抓住這個機會,於是箭便不再如先前般稀稀疏疏,而是紛紛使出連珠箭法,羽箭如同飛蝗一般射來,逼迫得江笑書黎慕江二人不得不縱馬駛入官道旁的密林之中,而進入密林,即便黎慕江不斷揮舞軟鞭催促胯下駿馬,可是荊棘密布、無路可循,速度還是減慢了不少。


    過不多時,江笑書聽見左前方官道之上傳來馬蹄聲,而且向自己這邊靠近,果然在包抄自己,並且已經圍了上來。右邊也有馬蹄聲接近,看來合圍之勢已然要漸漸成了,不過,左右兩方的敵人都沒有出手,正後方的敵人羽箭也停了下來。


    當激烈的進攻戛然而止時,也許是攻方久攻不下,而選擇了退卻。


    也有可能,是為了休整後做最後的雷霆一擊!


    終於,三麵的敵人都已離自己極近,最近的已不逾十丈,即便是在如此深的夜裏,江笑書都能看清那人的臉,還有他手裏已經上好弦的騎兵勁弩映出的寒光。


    傳聞昔日狼王拓跋誌的親衛騎兵鐵狼騎,他們是這世上最精銳的騎兵,當鐵狼騎施展出荒狼最奧妙的戰陣“蒼狼狩”後,十五人互為照應,天底下沒有任何一人能獨自破此陣。誠然,此時追殺他們二人的騎兵較之鐵狼騎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可是黎慕江與江笑書二人,又何嚐能比肩那武藝天下第一“四凶四聖”呢在軍隊麵前,個人的武力終究是有限的。


    夜黑風高殺人夜,今夜,有人會死去!


    黎慕江扭頭,看見羽箭鋒利的箭頭已在夜色下泛著冷光,不知為何,江笑書卻將浪書劍緩緩歸鞘,莫非他已預知結局,已然放棄抵抗了


    江笑書收好劍後,忽然朝天開口大聲罵道:


    “張謙君,你再繼續裝死,我他娘就把上上個月我們倆一起逛青樓的事告訴五師姐!你自個兒想清楚!”


    然後,江笑書攬住黎慕江纖腰,沉聲喝道“跳!”,然後二人便猛地翻下馬去。


    好像是約定好似的,“哢嚓”之聲幾乎同時從四麵八方響起,弩機特有的發射之聲在這寂靜的夜裏十分刺耳。


    黎慕江自然也聽見了這聲音,可是她知道,身處包圍,二十餘人就算隻是挽弓射箭,自己和江笑書合力都不見得能盡數擋下,更休提力道遠勝於弓箭的弩箭了,這一輪齊射當真精妙,大半射向自己二人,一部分射向馬肚,更有一部分射向地下,將自己二人可移動的空間全部封死,更何況,那個顛三倒四的混蛋江笑書,此等情勢之下,卻還在惦記著什麽逛青樓,莫名其妙的大叫了一通後便攬著自己墜馬,此時人尚在半空,根本無法躲避。


    此時已經危在旦夕,黎慕江恰好仰頭透過樹木的某個間隙,再次望向了西北麵的天空。


    接近八個月,阿勇和小林死在白沙城、老榮死在了天池城,到了典合城,晨也被砍下了手臂,落下荒穀,生死不知,然後是天湖、白玉州、錦官城、敦煌、鳳翔……這一路上不斷的有人死去,而他們的死亡都隻是為了能讓我活著,可惜,在這個離長安隻有不到百裏的地方,我卻也沒能逃過……


    二人落在了地上,黎慕江的餘光看見,最前方的那支弩箭已經離身旁江笑書的後頸不過五尺,而江笑書此刻,卻還在笑。不過,卻不再是平常那種對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放浪形骸的笑。


    而是一種滿含信心的、不可一世的笑容。


    下一刻就要命喪黃泉,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黎慕江閉上了雙眼等待死亡的到來,閉眼前最後的場景,是夜色下泛著寒光的箭,和一對狐媚眼,那對眼裏,也同樣閃動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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