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自後方伸來,“噌!”的一聲拔出了整把長劍。黎慕江扭頭看去,隻見江笑書手腕翻飛,舞出一朵劍花,然後挑了挑眉,問道:


    “怎麽樣,劍很好吧主要啊,還是名字取得好,正所謂是好人配好劍……”


    “你還敢回來!”黎慕江昂首怒道:


    “江笑書,你這無恥之徒!再敢這樣,我殺了你!”


    “額……”江笑書見黎慕江動怒,倒也不敢太過放肆了,他聳了聳肩,便還劍入鞘,在黎慕江身邊坐了下來。


    黎慕江立刻向旁邊挪了幾步,將頭別去一旁,而此時,她恰好也看見了對麵的客房,房中刀光一閃,雖然隻是一瞬,卻被黎慕江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路上,黎慕江不止一次麵對暗中的敵人,因此她很確定對方是衝著自己這邊來的,她眉頭一皺,暗暗戳了戳江笑書。


    “喂。”黎慕江低聲道:


    “有點子盯上我們了。”


    “我知道,”江笑書挑了挑眉:


    “對麵的這寺院客房中,有人在盯著我們倆,可我不知道是衝著我倆誰來的,所以同你開了個玩笑,故意把浪書劍遺留下來給他們看,果然我掉下屋簷後直到現在,他們都在盯著我,看來這群人是要尋我的晦氣。”


    黎慕江見他說的煞有其事,原來方才所作所為竟是為了引蛇出洞,雖然不全信,但心下怒氣倒也消了幾分,她是個識大體的女子,立刻將先前的不愉暫且擱下,問道:


    “需要我出手麽”


    江笑書搖頭道:


    “不必,黎姑娘,你隻需要一會兒,甭管我說什麽,你都點頭便是。這不難吧”


    黎慕江不知江笑書此舉的意義,但還是搖搖頭:


    “不難。”


    江笑書馬上提醒道:


    “點頭,點頭。”


    黎慕江點了點頭,江笑書這才放心,他接過黎慕江的酒囊,喝了一口,將自己額頭前的兩縷龍須一甩後,悄聲問道:


    “黎姑娘,我帥不”


    黎慕江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用看白癡的目光看了一眼江笑書,但還是很勉強的點了點頭。


    江笑書見黎慕江點頭,哈哈大笑隨後朗聲道:


    “黎姑娘,你且先在此稍後,這長安城的美酒可不止這西鳳酒一種,且讓我去城南的太白居打上一壇太白酒,再來和你痛飲。”


    黎慕江又點了點頭。江笑書又大喝了一口手中酒囊中的西鳳酒,然後將它拋回給黎慕江,然後大聲道:


    “嗯,清而不淡,濃而不豔,果然是醉人佳物,黎姑娘,暫且告辭!”


    黎慕江接過酒囊,繼續點頭,隨後就看見江笑書朝圍牆外一躍而下,眨眼間消失不見。


    黎慕江轉過頭來,喝了一口酒,江笑書一走,她的心情又開始恢複成先前的沉重與糾結……


    可是喝完酒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酒囊,黎慕江卻察覺了些許不對勁。


    剛剛那家夥看似正經,輕描淡寫的奪過了酒囊,還喝了,嗯……至少兩口。還有他那一句“清而不淡,濃而不豔”,到底是在說酒的香味還是……


    黎慕江盯著酒囊,片刻後,自言自語道:


    “江笑書……你莫非喜歡我不成”


    然後她又飲了一口酒,然後道:


    “真無聊。”


    廣仁寺客房內……


    “三哥,咱們這就動手麽”


    “嗯,事不宜遲,趕快動身。”


    “三哥,看這小子長得人模狗樣的,手中的那柄忠平劍和那對狐狸眼睛更是假不了,定然就是那江笑書了,隻是……看他的身法武藝,隻怕我們三人齊上,要拿下他,也殊為不易。”


    “對啊,我覺得老六說的不錯,三哥,素聞此子狡猾異常,詭計多端,我等若如此貿然前去,隻怕討不了好。不如從長計議……”


    那個被稱為“三哥”的人似乎是這三人的頭領,他聽完這話,抬手就對著另外兩位同伴各自扇了一下,罵道:


    “你們兩個蠢貨,不會動動腦筋想想,咱們這次任務是救人,而不是殺這小子。更何況,傳聞中,此子除了詭計多端外,難道沒有說過他好色貪杯麽這女人如此美貌,他又怎麽會錯過美酒佳人他此時既然已經去了城南打酒,我們去華嶽客棧救出韓大人便是,又何必與他動手”


    “三哥所言極是……”,那兩人連忙齊聲附和道。


    那被稱為三哥的人繼續道:


    “更何況,這女人的武功,比之江笑書隻怕強了數倍不止,否則以江笑書的武藝,又怎麽會被她一下就打落了下來此時若是我們不出手救韓大人,待到晚些江笑書與這女子一同回到客棧,這對狗男女聯手,我們又如何能敵”


    說罷,他大手一揮:


    “動身!”


    後窗被打開,三人悄悄竄了出去,隨後頭也不回的向華嶽客棧狂奔而去。


    而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推開窗子躍出時,窗子頂部的屋簷之上,正倒貼著一個人,這人手腳勾住邊緣,胸口緊貼屋簷,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這三人從自己身下魚貫而出。


    這人自然是此刻本應在城南打酒路上的江笑書了。


    待到三人離開,江笑書腰腹一挺,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鳥一般翻入了這三人之前待著的客房。


    客房中四顧無物,隻有桌上有一封信,江笑書拿起這封信:


    “江笑書已被派往長安抓捕韓撫,汝等收此信時,若韓撫並未被捕,需得保護他安全離開長安。若他已落入敵手,當不惜代價保守秘密。”


    信中隻有任務本身,並無落款與稱呼,可是紙張本身卻不是常見的宣紙,而是一種很特殊的黃表紙。


    江笑書看著信件,陷入了沉思,眉頭緊鎖了片刻後,他將這封信收入了懷中。隨後自嘲般的笑道:


    “小時候在京城的時候,說我是行事荒唐、平行不端的小紈絝。現在呢,在黎慕江那小妞兒嘴裏成了無恥之徒,而在這幾人嘴裏我又成了個詭計多端、貪杯好色的大無賴了。他娘的,合著我的風評就這麽差咋就沒人說老子是個威風八麵、天下無敵的大俠呢呸!”


    吐了口唾沫表達了自己對坊間這群不識自己俠名之人的鄙視,江笑書從窗口躍出,迅速趕往華嶽客棧,一邊走著,一邊暗道:


    “救韓撫,黃表紙……哼,三清教的逆賊,我這就來會一會你們。”


    …………


    黎慕江自江笑書離開,雖然喝酒吃肉的動作並未停過,可是她卻一直留心著那間客房,果然在她的細心觀察之下,發現了那三人躍出窗口,她見這三人武功雖然不弱,卻也不見得能奈何江笑書,更何況江笑書身邊還有那個武藝高強的張謙君,自己也就不必再去過問了。


    可是一想到這件事已經與自己無關,黎慕江心中卻有些茫然——她得做出一個決定。


    一個一旦做出定奪,就會影響她往後一生的決定。


    明明本就無法下定決心,要去找那個人,然後帶他回家,挽救經受苦難的人們;或是就此放棄,避世隱居,可是……


    可是!自己怎麽就因為江笑書的一番話,就亂了心境


    “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這些人心中的‘英雄’到底是否存在呢退一萬步,就算真有這個人,他真能如同這群人想象中那般挺身而出麽而且還讓他走了狗屎運,挽救眾生,簡直是放他娘的……”


    江笑書的話語縈繞在黎慕江腦中,任由她如何寧神靜氣,依然揮散不去!


    堅持是為了追逐希望,放棄是因為希望渺茫。可那家夥卻說,這希望本身就不存在這叫黎慕江如何能忍!


    黎慕江閉上雙眼,頭頂豔陽高照,心中卻絲毫不亞於翻起了驚濤駭浪!


    許久後,她睜開了雙眼:


    “你說我們僅僅將希望寄托於英雄,卻不奮力反抗;你說英雄本就不存在;你還說即便存在,這位英雄也不能拯救世道……可我卻偏偏要向你證明,你說的一切都是胡說八道!我這就去華嶽客棧,駁倒你的歪理邪說,然後便出發,天南海北,我一定會找到他!看那時你還放出什麽狗屁!”


    她自言自語時,腳下不停,又已走到了之前自己放在寺院角落中的酒缸旁,她打了一口酒,痛飲而下,然後將封布蓋回缸口,隨後她發現,封酒的紅布上繡著兩行小字——


    清而不淡,濃而不豔。


    黎慕江一怔,鼻翼微微翕動,腳下卻絲毫不停,大踏步向華嶽客棧奔去。


    …………


    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也許就是人會因為情緒而決定思維,也就是人會賭氣,可是賭氣隻會給你帶來憤怒,憤怒卻無法給予你力量,賭氣做出的決定,定然會因為微不足道的挫敗而夭折,這是人的悲劇。


    可是絕大多數人不知道這一點,反而說著“莫欺少年窮”之類的話,因為自己的賭氣而付出一生,這是更大的悲劇。


    黎慕江正在踏入這個悲劇的邊緣。


    (張謙君離開長安,江笑書獨自一人看管韓撫,卻反而更加懶散,竟然跑來這廣仁寺撩撥黎慕江,這下敵人前去劫人,江笑書暗中跟隨,黎慕江也賭氣前往,華嶽客棧中,三方即將齊聚,將會擦出怎樣的火花那麽這群江笑書口中的“三清教”又是什麽來頭呢欲知後事,且看《雪將盡》第三卷《廣仁寺中道心損,芙蓉園裏正果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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